朱墙绿瓦,宫院深深,不知深几重。那将外界广阔的天地阻挡在外的皇宫城墙,看起来其实一点都不高,但即便如此,还是有无数人终其一生都没能跃过那堵朱墙,融进那广阔的天地,而是成为了深宫里的又一具森森白骨。
皇城那道庄严肃穆的城门,明明每日都会打开又关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如此反复,但是,那一道通往外界广阔天地的城门,却不是谁都可以自由进出的,在那自由进出的身影中,绝没有那些渺小卑微的身影。
无论男女,无论当初进宫是出于自愿还是实属无奈,不知道那些人当初入宫时是否知道何为一入宫门深似海?不知道那每年都会入宫的新人,走进这道庄严肃穆的皇城大门时,可曾想过会老死宫中的凄凉晚年,甚至是成为权势之下的又一具森森白骨的悲惨?
入宫谋求生计,又或者是有心追逐荣华富贵的人,在斗志昂扬地走进这道庄严肃穆的皇城大门时,又可有认真地权衡过这一切都将需要付出惨烈的代价?
如李立那般,白发苍苍,已经认命的人,会痴痴的凝望远方,渴望着终有一日能够活着走出那道皇城大门,和自己的亲人团聚。那么没有认命的人又该是怎样?是挣扎着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手伸向外面的天空,还是应该安静的注视着远方的天际黯然神伤?
而我,还有庄非鱼,这在深宫中成长的人,最终又会如何?
庄梦蝶推开御书房的大门,缓步走入内殿,负手而立的青年男子闻声回过头来,那一双深邃的眼睛在看到庄梦蝶的那一刻,涌上了几分愧疚之意,但如今已经身为天璇最至高无上的王,他又本能地架起了几分绝不退让的冷峻。
身为王,手握着最高权势的人,本就该是想要什么,便要得到什么。本不该看人脸色,本不必对谁心怀愧疚。
庄梦蝶静静的与杨璟玥那冷峻中又带着些许矛盾的目光对视了一下,才缓缓地冲着杨璟玥行了君臣礼。
他,如今是天璇的王,再也不是那个心智不全,只会拉着自己玩闹,也极好糊弄的璟玥哥哥了。如今,在这御书房里,只有君臣,并无兄妹。更何况,他们之间,本就毫无血缘,又何来的兄妹之情。
“本王知道你此番前来是要与本王说些什么,本不愿见你,你却逼得本王不得不见。”静静地看着庄梦蝶,杨璟玥的声音带着为王的威仪和冰冷。
杨璟玥第一次在庄梦蝶的面前自称“本王”,也不再叫她“梦蝶”,可见他对庄梦蝶此番强行求见颇为不满,又或者,他对庄梦蝶此番到来的初衷极为不满。
一个“本王”就拉开了君臣之间的距离,即便庄梦蝶来之前已经想好了再故伎重演,对杨璟玥不要态度太强硬,但眼下,她又如何能舔着脸违心而亲昵地叫杨璟玥一声“璟玥哥哥”?
再怎么说,她庄梦蝶即便因为自己的身世不得庄以沫宠爱,但也是在皇宫里养尊处优长大的,这就决定了她骨子里傲气。
“微臣此番前来,也知道天璇王会说些什么,可微臣还是不得不来。”庄梦蝶看着杨璟玥轻微地笑了一下,言语间有身为臣子的恭敬却又不显得疏离。
杨璟玥双眸中原本冰冷的光忽然闪烁了一下,对庄梦蝶冰冷本不是他的心中本意,因此,在看到庄梦蝶嘴角勾起的那一抹轻微笑容后,他刹那间便敛去了身为王者的强势与威仪,将原本想说出口的冰冷话语咽回了肚子里。
杨璟玥轻轻地长吁一口气,语气也缓和了不少,缓缓道:“梦蝶,你若是实在不愿意当我的王妃,即便是有名无实的也好,我也不会强迫于你。只是,现在距离封后封妃的还有一段时日,在这段时日里,我还借此机会好好看看摇光国于天璇朝臣间会不会有何异动,你就权当是帮璟玥哥哥一个忙,你只需在此期间沉默不语便好,其余的你用不着操心,我总不至于绑着不情不愿的你来举行封妃大典。”
“璟玥哥哥,你难道就不明白吗?如若我在此刻保持沉默,配合你演这一出戏,那么李秋双会怎么想?庄扶摇又会怎么想?我不想知道庄扶摇为何会卷进来,但你应该知道,再怎么说,她也是我的大皇姐,况且,我先前伤过大皇姐的心,我如今如何还能再去伤她?”
庄梦蝶无奈地苦笑了一下,在室内来回踱步,悠悠道:“不管是前朝还是后宫,在这皇宫里,都是一样的,只要将自己卷了进去,便也难抽身,到时候,就不再是我能左右自己何时退出了,更何况,一面是李秋双,一面是庄扶摇,我如何全身而退?”
“你说我有一颗玲珑的帝王之心,或许我当一个有名无实的王妃,确实有助于你维持后宫势力的平衡,我也知道维持了后宫的平衡等同于稳住了前朝的局势。可是,璟玥哥哥你有没有问我想过,如此一来,我将要同时应对来自李秋双和庄扶摇的敌意,甚至于还有会更多的人加入这个局,到了那时候,你让我如何从中抽离?”
“你以为你是天璇的王,又一心一意想将我庇护于羽翼之下,我就可以在这无休止的狂澜中站稳脚跟了吗?璟玥哥哥,你究竟是想怎么样?难道真的有一天,你看到梦蝶横尸在你的面前,你才肯放手吗?”
“住口!”一直沉默着听梦蝶质问的杨璟玥突然恼怒地喝止了庄梦蝶。他怎么能看她死在自己的面前?哪怕只是这么一假设,他都觉得自己心痛难当,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
“请天璇王收回成命。”庄梦蝶被杨璟玥喝止后,没有再继续刚才的话题,而是话锋一转,恭敬地请他收回要封她为王妃的成命。
不管是真王妃,还是有名无实的王妃,又或者只是这一段时日的一个迷局,她都不能接受。
或许,只有她一人倒也无所谓,只是,事关庄非鱼,她不敢有一丝一毫地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