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莲子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孟云徕所说的园子和青云观仅一巷之隔。园子叫“景园”,粉墙黛瓦,藤萝密布,远远望去便生幽隐之意。
因为孟云徕相邀时并未说明,她犹豫再三,还是觉得不便带着采萍一起来。于是便独自一人乘上孟府的马车到了此处。
两位面容清秀的年轻仆人见了来人,整整齐齐地行了礼。接着,一人转回禀报主人,另一人前来接引。
他微躬身子在侧前方引路,亦步亦趋地随着苏莲子一起,穿过凌霄花藤茂密的回廊,又绕过粉白的影壁,再向右穿过一道月门,前面不远处是一座小山,山上怪石嶙峋,其间流觞曲水盘旋而下,向后流去。
只听得前面一阵山泉激石般清脆的笑声:“来啦来啦!”
小山侧面转过一个鹅黄色的身影,原来是孟青平。很快,孟云徕挺拔的身姿也从后面走出来,他温柔地看着苏莲子,点头示意。苏莲子便也点头回礼。
孟青平上来一把拉住她:“可想死我了你!”
三人来到一处水榭里面叙话。孟云徕端起一杯酒,单膝跪地,郑重其事地向苏莲子致歉:
“前事都是在下无礼,让苏姑娘伤心了,和我这妹妹无关。在下一时唐突,事后悔之不及。今日特地向姑娘敬酒赔罪,姑娘若是原谅在下,请饮此杯。若在下还有不是之处,姑娘尽管指出,在下无不从命。”
说完,他低下头,举杯高过头顶敬给苏莲子。
苏莲子想到他帮自己入城之事,还有救自己下山之事,便伸手接过酒杯,正要饮下,却被人拉住了手臂。
“慢着!”孟青平把杯子接过来,放在案上。
“青平——”孟云徕一脸痛苦地看着自己的妹妹,无可奈何。
“他那么过分!你可不能这么轻易就饶了他!”
“算了吧。”苏莲子秉着息事宁人的态度,“孟公子最近也帮了我很多,我还该多谢孟公子才是。”
孟青平不为所动:“我有个主意!好好地罚他一回,让他以后再也不敢对我的好朋友犯浑!”
“你又有什么鬼主意?”孟云徕对这个古灵精怪的妹妹露出了哀怨的眼神。
冷不防,孟青平从袖中掣出一根玉箫。恨得孟云徕牙根痒痒,只听她咯咯地笑道:“你两个月前就得了这支名箫,可从来不曾拿出来给我看一眼。要想表表诚意,就用这支紫云箫奏一曲“平生恨”,我就让苏莲子饶了你怎么样?”
孟云徕猛地起身,反手便去夺她手中的箫。谁知孟青平早就防着他,一转身躲到了苏莲子身后。
苏莲子懵头懵脸就被推到前面,忽一抬头,面前的人呼吸可闻。
孟云徕赶紧后退了一步,略过苏莲子通红的面颊,对着探头探脑的孟青平说:“你不把箫给我,我怎么吹给你们听?”
孟青平越过苏莲子的肩头挑衅地看着他:“你要像刚才那样跪着吹奏,才显出你的诚心呢?”
苏莲子觉得不妥,正要阻止,就见孟云徕一撩衣袍,竟真的施施然跪了下去。
孟青平把玉箫从苏莲子肩头递过来,苏莲子抬手接过,递给孟云徕。
孟云徕对她点头致谢,理了理衣衫和裙裾,衣袂临风飘举,裙裾均匀地散落地上。他微微挺了挺身姿,缓缓抬起双臂,把玉箫凑近唇边。
孟青平拉着苏莲子在旁边的席上坐下。只见流云浩荡,清风恣睢,万古苍穹之下姹紫嫣红,蜂围蝶阵乱纷纷。
暾既出兮扶桑之上,东君乘青龙腾空而起,翱翔天地之间,纵横四海九万里,乘回风兮载云旗。恍然间,百花急坠,万兽悲吟。转眼间,飞红万里愁如海,天涯望断草如烟。风萧萧兮雨飒飒,雷隐隐兮雾冥冥。草木凋落,飞霜凝雪,声似暗夜鬼嚎啕,音如寒冬魂悲泣。
一曲奏罢,苏莲子恍惚中抬头看向四周花草藤树,阳光汪洋般泻下来,一架丁香荡漾着淡紫的光辉,有一种梦回异乡的不真实感。
“好!”孟青平跳起来,朝孟云徕做出请起的姿势:“今天就先饶你起来吧。”
孟云徕小心翼翼地收起玉箫,也到案边坐下:“说实话吧,是哪个不要命的小子敢偷了我的箫给你?”
孟青平得意地摇着头:“这我可不告诉你,万一哪天你再有了什么好东西,可不能瞒着我了。”
孟云徕指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只好对苏莲子说:“你看我这个妹妹,最是无理取闹!姑娘以后可要小心她!”
苏莲子见他们兄妹相处自在亲密,心中羡慕不已,又有些莫名的酸楚,不由得想起当初在山上和师父还有燕姨一起生活的情景。
勉强止住心头汹涌而至的思念,笑着说:“青平只有对孟公子才这样无拘无束呢!”
“这你可错了。”孟云徕摇了摇头,假装靠近苏莲子低声私语,却用比平时还大的嗓门说,“青平在任何人面前都无拘无束,只是在我面前分外撒泼!”
“你胡说,我哪有?”孟青平在背后一丛丁香上随手抓了一把,朝孟云徕扔过来。
孟云徕低头便躲,一朵丁香花恰恰巧巧落在了他的冠上。孟青平急忙朝苏莲子摇了摇头,苏莲子领会了她的意思,点头不语。
孟云徕直起身来,看了看身上,又抬手摸了摸头发,转身问苏莲子:“没落在我身上吧?”
苏莲子看着那朵随风袅娜颤动的丁香,勉强绷住笑意,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好啦不逗你啦!”孟青平起身拍了拍手,“今天是三月三,南市有春社。我想和苏莲子一起去玩,阿兄,你送我们去呗!”
孟云徕无奈地摇了摇头:“我本来说要请苏姑娘来赏花的,你又心血来潮了。”
“花天天都有的赏,可春社每年就这么三天,据说今天是最热闹的。”孟青平说着又拉起了苏莲子,晃着她的衣袖说,“苏莲子一定也没看过,听说春社上有杂耍的,唱戏的,还有变戏法的,可好玩了!我们一起去嘛!”
“我还从来没见过春社。”苏莲子听她这么说,也很向往。
“那就走咯!”孟青平不等兄长答应,就拉着苏莲子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