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朝歌在奔跑着,她要去找宁太妃,还有她的孩子,她想,不会有事的。
她祈祷,不会有事的。
宫城之内,朱漆墙下,那曾经的整齐划一的肃穆与庄严已经荡然无存。
大路上遍布尸体,血流成河,那是刚刚军队扫过的痕迹,果真是所到之处,寸土不生。
沈朝祁已经撤走了,余下还生存的宫人们如分卷残云,忐忑不安地收拾着行李,准备随时跑调,惶惶不安充斥着整一座宫城。
正如沈朝祁走之前告诉她:“江家的军队很快就要来了。”
他还说:“你不走,没有兵力庇佑的你就是死路一条。”
他最后问她,“再问你最后一遍,去不去华京?”
花月一挽留她:“小殿下,你不走,还能去哪?”
别问了!她不去!
她自己一个人也可以。
到最后,竟是她一个人。连跟着她时间最长的花月,也要离开她了。陆吉愿意陪着她,可是她却让陆吉离开,她已经能够预料她留下的危险重重,她不能拖累别人。
江陵一无高山,而无峻岭,攻城及其容易,沈朝祁并非没有兵力对抗江家军队,只是不想耗费太多力气来守江陵,耗损太多,而导致因小失大。
所以,不如放弃。
况且江家势力囤积已久,一时间扫不完江家党羽,倒不如迁都直上,到有崇山峻岭保护的华京驻兵,好修整军伍,和江家打持久战。
沈朝祁自小学习行军用兵,果然是最精明周密不过。
沈朝歌跑进宁妃居住的宫殿,一进去,竟是哭声一片。
宁妃的宫殿地处偏僻,所以刚刚的铁骑并没有惊扰这里。
沈朝歌的脚步定了定,入目之处,竟是一群身穿素衣的宫女,她们并没有随波逐流,像外头的宫人一样逃离,而是跪在一张床前,哭着。
那一张床被层层帷幔遮住,沈朝歌不敢想,那里面到底是什么。
但是其实她心里也知道,那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最不希望的,还是发生了。
她不喜欢宁妃,可是,宁妃肚子里还有个孩子,那是她的弟弟妹妹呀。
她咬了咬唇,压抑不住心痛。
“小殿下!”
仿佛是发现了她的存在,有人似是惊喜地喊了她一声呼唤,沈朝歌看着她,觉得这人有点眼熟,而下一刻,那宫女哭泣道:“我是宁妃娘娘的大宫女,您还记得我吗?”
沈朝歌叹了口气,她不记得,忍着心痛问道:“你们娘娘…还有…孩子呢?”
那宫女连忙捉住沈朝歌衣角:“小殿下!求求你了!”
“我们娘娘说,只有您能托付,娘娘已经死了,但是,求求您救救您的妹妹,救救我们娘娘的小公主,我们娘娘用命才换了小公主的出生,她说,只有您能救小公主……”
沈朝歌瞪了瞪眼睛,不可置信道:“你说,那孩子还活着,是个女孩?”
是个女孩,是个公主。
在她那一辈,她也不再是宣和唯一的公主了。
宁妃的大宫女哽咽道:“娘娘怀孕的时候,衣食都被人一直下毒,先帝去世后,也没有人来管过她,所以也没有人发现她中的毒,这一年她过得好苦,为了孩子,缺衣少食和别人的冷眼她都忍了。”
“好不容易,终于挨着到了孩子快要生下来了,这才被查出中了毒,可是已经迟了,毒素深入,那毒在临盆时发作,到那时候,她和她肚子里的小殿下都得死……”
“所以她决定要剖腹取子,宁愿死,也保住孩子的性命。”
宁妃的大宫女哭得越来越厉害了,“公主殿下,娘娘临死前特意嘱咐过我,孩子生下来,一定要交到您的手上,并让你转送到安王殿下手上,她是您的妹妹,求求您,一定要帮帮她!”
她话音未落,殿内随着她哭泣的宫女纷纷跪行道沈朝歌面前,一个个拼命朝她磕头:“求求你了,救救小公主!”
这一群宫女,倒也算是忠诚。
那个孩子是她的妹妹,她会救,她当然会救。
沈朝歌咬咬牙:“孩子呢?”
那是一个小小的孩子,正在熟睡中,眼睛紧闭,还没足月就被从母体中剖了出来,她比寻常的婴儿更弱,更小,软软的一团。
沈朝歌抱着被棉布她,心中仿佛终于松了一口气,那柔软的心被触碰。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像个姐姐。
她有妹妹了。
最起码,已经不是她自己一个人了。
她轻轻拨开棉布,发现她的颈间围了一个小金环,上头有个金锁,里面刻着一个字——“乐”。
大概是很久以前宁妃就已经刻好了的,给自己孩子的名字。
快乐的乐,平安喜乐的乐。
便是沈朝乐。
大概每个母亲都爱着自己的孩子,将美好的祝愿托给自己的孩子,为母则刚,所以她宁愿忍受破腹的痛苦,也要让自己的孩子活下来。
沈朝歌想,但是这个孩子,却生不逢时,恰逢在这盛世之祸发生之时降临于人世,一生下来,就赶乱世。
仿佛是被陌生的人抱,感受到了陌生的气息,孩子不安分地动了动,“哇——”一声哭了出来。
沈朝歌连忙抱紧了孩子:“别怕,真的,姐姐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