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到医院ICU的时候,沈家人全在外面,里里外外来了二三十人,这么大的阵仗,我还是第一次看到。
可我宁愿看不到。
我走进人群中央,看到一身倦怠的沈暮云,他见到我,站起来,朝我走过来,低声道:“祖母一直在等你。”
我没说话,换了衣服,进了ICU。
老太太年纪大了,前些日子身体就已经不大好了,这段时间,全靠着ICU续命。
我们进去的时候,医生就让我们做好心理准备,说病人可能不行了。
我忍住眼眶泛酸的感觉,走到病床边,伸手握住老太太的手,喊了一声:“祖母。”
她已经不大能说话了,却还是拉住我的手,那只手已经瘦成了皮包骨,骨头都向外凸,起着。
她拉住了我的手,又费力的抬头,看向沈暮云。
沈暮云走到病床边。
老太太又握住他的手,将我们两人的手放在一处,我顿时浑身不自在起来,立刻想要把手抽出来。
沈暮云稍稍用力,捏住我的指尖,深沉的眸子警告的看了一眼。
我以前只觉得沈暮云看透了我,我想什么,我做什么,他都能猜出个七八分来。
但现在我觉得,我其实也挺了解沈暮云的。
至少,在他这一眼中,我能看出来他的警告意味,明白他的意思。
他是不想让老太太知道我们在吵架,他希望老太太临走前,最后一面,是看到自己的孙子和孙媳妇恩恩爱爱。
我没再动,任由他握住我的手。
老太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隔了半天,才呼出这口气来,嘴巴轻轻地张合着,却听不到她在说什么。
而一旁的医疗器械,同时发出高频声波,一旁的心电监测仪,也成了一条直线。
我微微闭了闭眼,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再睁开眼,就对上沈暮云那双沉静的眸子,他瞥了我一眼,道:“祖母已经走了,你回去吧。”
我愕然。
我万万没想到,他喊我过来,只是为了演这一场戏,让老太太看到儿孙和睦的画面,戏落场,就这么开口赶人。
他……都不打算让我参与老太太的后事?
平心而论,我是他的妻子,是老太太的孙媳妇,老太太的后事,也有我的一份。
我攥住衣角,不甘心的抬起头,看着他:“祖母去世,这么大的事,我身为她的孙媳妇,怎么能现在走?”
他嘴角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来,仿佛他的祖母去世,并不是什么大事。
至少,他现在还笑得出来。
而我脸上还挂着泪珠。
比起他,病床上这位老太太,倒更像是我的祖母一般。
我气恼的推开他,快步跑出ICU,一把脱掉身上的无菌病服,沈家人见我出来,蜂拥而至冲到我面前,问我老太太的情况。
我朝他们摇摇头,道:“祖母去了,走的时候很安详。”
门外顿时一片哭声,也不知道是真情还是假意。
但我想,不管是真情也好,假意也好,都比沈暮云这样冷血无情来的好。
至少人家还愿意做做表面功夫,他呢?还笑得出来!
一想到他刚才那个笑容,我浑身就窜出一股寒意,再看着沈家人,也觉得这仿佛一群妖魔鬼怪一般。
我逃也似的出了医院。
出了医院,我却不知道该去哪儿,不想去工作室,也不想去店铺里,也不想回湖山半景。
纠结片刻,我给邵恩赐打了个电话。
他接了电话,问我:“怎么了?还有什么别的要求吗?”
“没有,我就是问问你,现在有没有时间。”
邵恩赐是在医院门口接到我的,他看到我,挑了挑眉,“你怎么了?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记者说你和沈暮云吵架离婚,也没见你这样啊。”
“沈家……”我想起沈家的事,张了张嘴,又觉得,既然他们没公开老太太去世的消息,我现在说出来也不好,连忙摇了摇头,道:“没事,就是想找你聊聊天,吃个饭,喝个酒。”
他有些诧异,却也没拒绝我的请求,带我去了一家西餐厅。
他开了包厢,因此,只有我们两个人,我点了两瓶红酒,再准备点鸡尾酒的时候,他拦住了我,夺走了菜单。
“我不喝酒。”他说道。
“又没让你喝。”我说完,想起什么,笑着道:“放心,也不让你买单。”
“这不是谁买单的问题。”他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几分探究,“到底出什么事了?”
“我说了没事,就是单纯寂寞无聊了想找个人出来吃个饭喝个酒,不行吗?”
他问了第二遍,我没告诉他,他也就不再问第三遍。
很快,点的小吃和酒就都上来了。
服务员开了红酒,倒在醒酒器里,我也顾不得醒酒的时间,直接倒了满满一杯。
他看着我的动作,叹了口气,“你喝红酒就是这么喝的吗?我听说沈家规矩森严,沈暮云居然由着你这样率性。”
“沈家规矩森严,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想怎么喝酒,就怎么喝酒,又没有让你付钱,也没有让沈家拿钱。”
我端起酒杯,像喝水那样,一口喝完了满满一杯红酒。
喝完,我再去倒酒时,已经有些晕乎了。
我没在意,又倒了杯酒,刚要喝,邵恩赐就伸手拦住我,“你别喝那么多。”
“我说了我买单,你怎么还那么多话?早知道不叫你来了!”
我有些抱怨。
他无奈,只得松手看着我喝。
很快,一瓶酒就全部被我喝了下去,我叫来服务员,让她开第二瓶红酒。
然而第二瓶红酒刚刚打开,我就觉得胃里一阵翻涌,我再也忍不住,弯腰吐了一地。
邵恩赐苦不堪言。
最终,在服务员的搀扶下,我脚步踉跄的出了餐厅,上了邵恩赐的车。
“去哪儿?”他回头看了我一眼,问我:“沈家吗?”
“不。”我喝的迷迷糊糊的,听到沈家两个字,一下子清醒过来,“去湖山半景。”
他松了口气,“还好,没真的喝晕了。”
他开车将我送到湖山半景,在门口,就有佣人接住我,向他道了谢。
我喝了酒,心情虽然还是很糟糕,但在酒精的作用下,有些生理本能的亢,奋。
我一把拽住邵恩赐,“把那个记者送进监狱去,能判几年就判几年,连我的八卦绯闻也敢写,都把我当成软柿子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