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飞雪,在这阴沉的一天,纷转直下。
洁白无暇,却冰冷无香。
这是沧澜国入冬一来的第一场雪,虽不是雨水,但微薄的积雪总算是缓解了干旱太久的大地。
重寒,倚着御花园里的大理石柱,抱着剑,静静地坐在了雕栏之上。
他一直抬头望着天。
雪花,随着北风,白茫茫一片,纷扬而下,为大地徒增了一份苍茫,说不清的哀伤。
任由风雪覆盖在他的身上,融水渐渐湿透她的锦衣,他没动。不经意间,几枚雪花黏入他的眼睛,融化成泪,他也没有伸手去擦。
御花园中春惜亭里相视而坐卿卿细语的冰晴与壁城,使得重寒更不愿移入他的眼睛,只好抬头看天。
面对最近每天都在春惜亭里洽谈的冰晴与壁城二人,他表现得漠不关心。
没有人知道他在乎的是什么,因为他表现得像是什么都不在乎。
他从来不将他的感情表现在他的脸上,所以,没有人会知道,也没有人会猜到!不像她青璇。
每当壁城与冰晴在春惜亭里在单独地密聊的时候,嫉妒、关注、忧虑通通都表现在她的脸上,使得重寒总会有意无意地发现青璇总会那样含情脉脉地凝视着壁城。
重寒或许早就发觉,青璇是偷偷喜欢着壁城吧?不过,今天的青璇感觉很奇怪,她的一举一动间仿佛都带着束缚,被一种不安束缚着!而她今天看壁城的眼神里,竟然还带着恐惧!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她正感觉到某种不可收拾的事情正要发生?正当重寒看着青璇出神的时候,他的目光忽然一怔,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一般。
然后,他收起了所有的视线,站回地上,抖了抖残留在衣服上的积雪。
转身出了御花园。
“顾大人!”正当重寒走进一个庭院的时候,一队卫兵刚好巡逻经过,为首的队长向重寒行礼。
“嗯。”重寒略为点点头,匆匆从人群中走过。
终于,等那队卫兵走出了这个庭院,整个庭院都空无一人的时候。
重寒微微叹了一口气。
一个人,便从甬道的屋檐上轻轻跃下,稳稳地站到了重寒面前。
“看你的样子好像很无聊似的。”那人揶揄笑道。
眼前的这人,和重寒以前出现在皇宫时候的装扮一模一样,穿着一身黑色狐裘,脸上蒙着一块黑色面巾。
尽管脸上被面巾遮掩了,不过重寒知道那面巾之后绝对不是一张轮廓突出、五官深邃的脸,而是一张让人更舒服、更赏心悦目的脸。
“你来这里难道就是要跟我说这些?”重寒没有辩解,反而是无奈的摇摇头。
“当然不是!”那人笑道,“难得有机会溜出来,除了顺便来看一下你之外,我还有些情报要告诉你!”
“有关主公的?”
“不只是主公,还关联着颜家的!”
“哦,和颜家也有关?”重寒蹙了蹙眉头,呆在了那里。
“你那事怎样了?”没有继续说下去,那人反倒问了一句。
“组织交待我离间苏冰晴与颜家关系那件事似乎要泡汤了,现在苏冰晴正在怀疑我,以后估计再没有什么机会说颜家的坏话了!”对事情的失败好像没有什么所谓,重寒不在乎地说着。
“你可知道,颜家最近私底下正做着什么?”那人对重寒的事也不怎么关心,他反倒对重寒说起了颜家的事。
“颜仲谋该不会是准备造反吧?”
“颜仲谋会不会造反我不敢说,不过,颜仲谋手下的一个心腹最近却频繁与主公会面!”
“没能打听到什么吗?”重寒追问。
“他俩的谈话都是在密室之中进行,根本没有机会进行偷听!”
“颜仲谋那个心腹是谁?在颜家的地位如何?”
“那人叫颜仲楼,是颜仲谋的堂兄弟,在颜家军中位列副帅,地位仅次于颜仲谋,军中很多重要事务颜仲谋都是交给他打理,他在颜家的地位比颜壁城还要高!”
“哦?居然把重任交给堂兄弟也不托付自己的儿子?”重寒眉头皱得更深。“而且,一个军中高官如此频繁地与对头会面,难道就不怕朝廷的人闲言闲语?”
“所以,依我推测,主公与颜家的关系一定很密切,至少,主公与颜仲楼就是非一般的关系!”
“颜家会与主公联合?这好像不太可能吧!”重寒不同意地摇摇头,“颜仲谋与主公,在朝廷上或者是利益上都是完全对立的,无论从什么角度出发,好像都想不到两人有联手的理由吧?要是说主公是与祁连联手,那样我倒是相信!”
“我没说主公是与颜仲谋联手,我只是说主公与颜仲楼一定有关系!”
“难道颜仲楼跟我一样,是主公安插到颜家的卧底?”重寒不以为然地说着。“不过,说也奇怪,在畹町一带主公跟颜家的争斗那么激烈,为什么远在边疆的祁连会一点行动都没有呢?单靠这样一个组织在畹町里捣捣乱,他也讨不了什么便宜吧?”重寒忽然道。
“越是平静的人,发起的攻击越可怕,说不定祁连早已经在暗中部署好,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
“或者是吧,不过,他还不是我们最大的敌人,我们现在要铲除的就是颜家!”
“你知道就好,主公最近准备要除去苏冰晴了,苏冰晴一死,畹町一带估计就要大乱了,与颜家的大战估计也就一触即发了吧!”
“是吗?主公终于要行动了吗?”
“主公说,要除去苏冰晴,还得用得着你,你最好准备一下。”那人怔怔地道。
“还用得着准备?我的剑只要往她的心脏插进去她就完了,还得准备什么?”重寒嘲笑道。
“是……是……是……谁不知道你顾重寒的长剑厉害,你就在这里把你的剑擦亮吧,主公命令一下我自然会通知你!不过,在那之前,你还得好好保护她。”
“那是当然,主公命令没下之前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伤得了她半根汗毛!”
“那好,我就先回去了。”
“嗯,我就在这里等你的好消息,盼君佳音!”重寒微微舒展眉头,眸间仿佛正在燃烧着一团火焰,光芒四射!
漫天的风雪,似乎都要在重寒的目光之中融化,因为,他的眼神是那么的炽热。
那人很久都没有见到过,重寒露出那样兴奋的眼神。
他看着如此的顾重寒,置之一笑。
目光是那么的和煦,舒适得在这样大雪纷飞的冬日,有种涌自心底的温暖!
回到御花园的时候,那里除了侍卫外,冰晴她们已经不在。
想必是已经回去寝宫了吧?
既然冰晴已经回去了,重寒也只好先回信陵殿。
脚步一直都是不急不缓,他若有所思地漫步游走,注意力显然不是太集中。
以至他在沉寂中砰然推开他房间门扉的时候,他霍然愣住。
因为,他想不到会在他的房间里见到这样的事情!
冰晴跟青璇居然会在他的房间之内!
青璇,提着酒壶,站在冰晴的身后。
酒杯,更是停在了冰晴唇间,冰晴看着愕然的重寒出神。
“大王,你怎么会……在这里?”重寒讶然问。
“这样的雪天天气寒冷,本来是想来找你把酒谈天的,没想到你不在,我只好在这里先喝几杯等你回来了。”重寒惊愕的表情仿佛很有趣,冰晴笑着凝视他。
“大王找我……把酒谈天?”真的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重寒更是讶然!“刚才在御花园没见到你,以为你回来,谁知你也不在房间啊!”冰晴没有理会重寒,又喝了一杯,喃喃地说道。
“刚才在御花园那边发现了可疑的人,我追过去了!”一听就知道冰晴在怀疑他刚才去哪里了,重寒连忙解释道。
“哦,那可有发现?”
“没有,我刚才在信陵殿外都转了转,已经找不到那人了。”重寒低头回答。
“找不到不要紧,反正有你在,谅那些刺客也没有什么作为。”冰晴笑笑,又示意青璇倒满了一杯酒,她连忙挥手招呼重寒道。“重寒,过来,过来,陪我喝几杯!”
“可是,大王……”一国之君在一个下人的房间里喝酒?更是在一个异性的房间之中?这样的事若果传出去的话,只怕有损冰晴的威名,所以重寒不敢胡乱造次!“快过来,是不是连孤王的命令你也不听?”见重寒拖拖拉拉的,冰晴脸上露出不悦,连忙命令重寒起来。
“这……..!”重寒心里还是犹豫,他看了看青璇,希望青璇说句话。
青璇却理也不理他,扭头就看到令一边去。
如此的情景,真是令重寒受宠若惊无所适从啊!
看着一脸绯红的冰晴,已经多少有些醉意,半醉间更有种动人心魄的美,教重寒看得陶醉,心跳竟呯怦呯怦地跳动起来!
她是想借醉过来试探,还是只是单纯的想喝酒?
重寒猜不出来!“你!”见重寒还是木然不动,冰晴本想开口责备。
可是,冰晴才开口说出了一个字,就忽然从桌上倒下,带翻了酒杯和椅子!
只见冰晴蜷缩在地,脸色由绯红一下变得苍白,五官痛苦地紧皱起来,双手更是紧紧地揪住胸口!
这一突然的变故,无不使青璇和重寒吓了一惊!
重寒本是局促紧张的心跳,遽然停顿,满脑子转瞬变成空白,心中只有一个疑问!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重寒与青璇连忙围上去紧张恓惶地扶着冰晴询问,可冰晴痛苦地咬着唇,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看着冰晴捂着胸口不住地震抖,看来是锥心的剧痛!
难道是身中剧毒?
忽然,冰晴剧烈地一抖,然后唇上鲜血迸流,冰晴就痛得晕倒过去!
重寒与青璇更是神色慌张,心寒胆颤。
“太医!”
重寒这一声焦急慌张的惊吼,彻底洞破了皇宫内外的沉寂,连霜雪漼浥的树枝,都不禁在回声中颤抖!
“太医,这是什么回事?”壁城坐在床沿,看着在床上昏睡过去的冰晴,急切地询问着。
看着冰晴苍白的脸色,站在太医后面的重寒和青璇同样投以关切的眼神。
“这……”几位太医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开头说。
“别什么这的那的,大王这到底是什么病?”几位太医在这里已经诊断了快一个多时辰,颜壁城早已心急如焚,等得不耐烦了!“回颜将军,大王这病实在是奇怪,我们几位太医都诊断不出大王身体有病,而且也没有中毒的迹象,估计大王应该是政事繁忙操劳过度才会导致这样!”为首的那名太医低着头,嗫嚅着回答。
“操劳过度?操劳过度会胸口发痛?”壁城回以睥睨的眼色,怒道。
“但是我们确实查不出大王的身体有什么问题。”那名太医的声音越来越少。
“那酒呢?有没有查过?”
“查过了,没有问题!”
“那大王还要多久才能醒?”壁城问。
“这……我们无法预测!”
“那你们还在这里干什么,还不赶快滚下去!”壁城瞪着眼看着他们,双目仿佛就要喷火。“都是些没用的饭桶!”
几位太医何曾受过这样的对待?虽然一肚子气,可颜壁城恃着父亲的地位而且更是大王身边的红人,他们也不敢说什么,只好低头退出了冰晴的寝宫!“青璇,冰晴今天都吃了些什么,怎么会突然就这样?”没有外人在,壁城对冰晴的称呼都改了,他没好气地问青璇。
“就是刚才喝了几杯酒而已,公主今天还没用过膳。”青璇直直看着满脸焦急惶遽的壁城,低声地回答。
“酒若是没毒,冰晴为什么会突然这样?”壁城满脸的不安愤然早已表露无遗,对青璇说话的态度丝毫没有比太医们好!“我怎么知道!”青璇忽然冲着壁城大喊。
壁城对冰晴的如此紧张关心,青璇早已深感嫉妒,如今再受到壁城的呼喝冷骂,青璇也不禁暴躁起来!“不是你们负责冰晴的安全的骂,你们是怎样保护冰晴的?你们看,现在把冰晴弄成怎样?”瞪着青璇还有重寒,壁城吆喝着,脸上写满了愤怒!“你疯够了没有?”一把冷冰的声音突然地插入,争吵着的两人都不觉心头一凛。
一直沉默的重寒,终于忍不住壁城喋喋不休的胡乱咆哮,一句话将壁城打断。
“大王弄成这样我们也不想,你对我们发脾气有什么用?与其你有心情发火,还不如静下来好好想想该怎么办还好!”重寒冷冷地说着,也没好气地对他说。
“要是你们能谨慎一点,冰晴哪会这样!”壁城不服反驳道。
“我们不谨慎?重寒一声冷笑,“大王现在是什么病我们都还不清楚若果,若果是她身体本身的问题,我们谨慎一点就能阻止吗?”
“至少你们不该让她喝酒啊!你们应该阻止她!”
“大王要喝,我们如何阻止得了?”面对壁城一连串蛮横无理的话,重寒针锋相对地辨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