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梓欣听完沈儒文的话,心狠地一缩,果然他还是在意。
比汉奸清白,也就比汉奸清白了吧。
陈梓欣哭完后起身回了房间,没有看沈儒文一眼,因为她害怕,害怕看见他的眼神。
陈梓欣回到房间弹起了琵琶,开口眼泪滑落,唱不出来。她边弹边张口,唱的是倚红楼小曲。
“郎君见我犹怜,我见郎君已晚,空负黄梁一梦,俱是梦醒成空。谁人抽身退步早,痴儿还在梦里笑。三千亘古江楼月,俱照白骨化荒草。郎君可知妾真心,只恨相见不是早!”
陈梓欣弹了一夜琵琶,沈儒文听了一夜琵琶。
阳光明晃晃照在公寓客厅里,琵琶声仍未止。
沈儒文忍不住上楼,敲响了陈梓欣的门。
陈梓欣刚开门,沈儒文就说:“对不起。”
陈梓欣愣住,显然没想到沈儒文竟是上楼道歉的。
昨日言谈虽寥寥数语,陈梓欣却能感受到沈儒文身上是有傲气的,或许他自己未曾察觉,言语间确实透了几分。
陈梓欣让沈儒文进屋,沈儒文稍稍迟疑,陈梓欣扬头一笑,轻蔑势狂。
沈儒文急忙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
陈梓欣说:“至少我比汉奸清白不是吗?沈公子用不着这么紧张。”
沈儒文也在心里看不起自己,明明是自己举目无亲无处可去才一身狼狈深夜上门的,人家都没觉得你下流,你怎能事事提防人家?
沈儒文进屋后才发现陈梓欣的卧室不似客厅般整洁,应是好久都没有打扫整理了,墙角落了一层灰。
客厅是西式风格,典雅大气,有些贵族情调,可这卧室,根本谈不上风格,单人床靠在墙边,床上乱摊着被子,屋内光线昏暗,看不清梳妆镜是什么边纹,顺着梳妆镜看下去却令人心乱。梳妆台上乱七八糟地摆着一些东西,看不出是什么。
沈儒文皱眉站在屋子里,除了这张床,没有坐的地方。
陈梓欣摆手让沈儒文坐在床上,姿势有些轻佻,或者这本就是她随意的样子。
沈儒文坐在床上,和陈梓欣之间大概有一人之隔。
陈梓欣问:“你想听听我的事吗?”她嗓音沙哑,有些发不出声。
沈儒文点头,低头看着地面,想关心地问一句“你嗓子怎么了?”终是没说出口。
陈梓欣不管他是不是在听,接着问:“你知道我是怎么入的这行吗?”没等沈儒文答,她就自顾自说下去。
“我自己把自己卖进来的。你不用惊讶,父亲惨死,母亲被叔伯们吊死,我被赶出来,除了这条路,我还有其他活法吗?”
沈儒文答不出来,看着陈梓欣,同情、可怜、只觉心堵得疼。
陈梓欣倒是轻松一笑,接着说:“你不必可怜我,我也不需要别人可怜,我也不会可怜别人。”
一如风尘谁怜谁?睡不可怜?谁人可堪怜?
陈梓欣以前随母亲出去时还施舍路边乞丐,而自从入倚红楼后,她优雅地走在街上,有钱有闲却不会分半分目光给乞丐。不是她心变冷了。而是她讨厌别人乞怜的目光,因为她觉得那就是她自己,这样一想,才有了她那句“一入风尘谁怜谁”。我不怜你,你也别沾我。到底是看破,还是陷得更深?
自从沈儒文说出那句话后,陈梓欣自己建起来的围墙一瞬倒塌,被推得灰飞烟灭。她自认为很对的人生哲理不过是隔离真实的棉衣,一旦撕开,严寒催体。
这世上是需要同情的,那怕是居高临下的伸手,因为这才使人可以有助力活下去,无论这助力是善是恶,有心无心。至于活下去之后的事,是你自己的事,不该再问这助力索取,至于尊严人格,从来只在自己,而非他人。
陈梓欣看着的自己双腿想,我身子清白与否,又与旁人有何相干?沈儒白也好,其他人也好,都没有资格评判。所以她举止轻佻起来,因为她要沈儒文知道,自己怎样都是自己自愿,与谁都无关。这份执拗让人觉得可笑又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