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爹。”红柳第一次做出小女儿情态,让聂大当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感慨道“我聂家寨的大小姐也会这样?”随即又是一阵笑声。
聂大当家笑得红柳脸上绯红,就像涂了胭脂。
“沈少爷就是相中了你,这是一门好亲事,闺女你可得好好想想啊。”聂大当家不免儿女情长地啰嗦起来,他大手覆上女儿膝盖,突然觉得英雄气短。
“爹,我干。”聂红柳抬头,脆生生地回答。
她想到那天站在寨子里的单弱少年,他和寨子里的人都不一样,他确实......好。
聂红柳只得一个“好”字,再别的也形容不出来,只想着他书生气的侧脸,他站在大堂里一副平常模样。虽不是书上说的那般英雄好汉,可他也没有吓尿裤子。他到底是读书人,秀气涵养。
红柳在心里想着这些,抚摸着膝盖上的红盖头,手上厚茧摸着柔滑丝绸,嗅到了一室温香,就像棉滑的新嫁衣,承着她生儿育女、和一个男子共度一生的期盼。
他定也是喜欢我的。
红柳这样想着,将盖头贴在脸上。
她愿意放下马鞭、手墙,同他共度岁月静好,变成一个宅子里的贤妻慈母。
红柳想着就笑出了声,她能想到那个秀气的男人搂着自己的样子。红柳闭着眼睛脸上噙着笑,时时散不下去。
“小姐,小姐,快,快!”宝莲在外面喊。
红柳紧紧攥着手,红盖头下闭着眼睛、眨动睫毛。
她心有些抖,该做什么呢?怎么上轿?
身子摇摇晃晃地被颠了起来,红柳松开了一只手,捏着盖头微微掀开一角又放下,大户人家是讲规矩的,她不能乱了爹爹讲的那些礼数。
听着哄闹声越来越远,三五、路子哥他们的喊声也渐渐没了,红柳才心慌起来。
红柳心知离了寨子了。
“离了寨子了。”她心里反复念叨这句话,手里帕子被她撕出一个窟窿。
进门迈火盆时不小心掉了帕子,红柳却是呆呆的不知道,被人簇拥着往里走,一路上脑子空空的,连他那张脸都想不出了。
“小姐,我们先出去了。”
宝莲笑着领着丫头们退出去,听着轻轻地一声关门声,红柳的心忽地落了下去。
温温的香气绕在红柳鼻尖,熏到她深闭微开的心门,变成一股娇软缠绵,让她软了身子。红柳缩在床上端正坐着,又不敢微动一下,说不上他什么时候就进来了,或者......他会先说一句什么,再掀盖头,再是交杯酒......
红柳心里想着喜婆说的步骤,一遍一遍,又不禁笑了出来,两只手交握在一起,握得冷冷的。她手脚都凉得冰冰的,像踩在冰上,像飞驰在马上。
红柳想着这些,心知以后这都很远了,但她依然满足。
她从没想过嫁人,爹也没有给她裹脚。
她是聂家寨的大小姐,墙打得比路子哥、三五那些好手还好,自然威风凛凛,说话掷地有声。
只见了他那一次,看着他站在爹面前不缩不退的样子,心里忽然就落了什么似的。
见了沈素节以后,那天红柳坐在床上一夜没有睡意,突然觉得月莲的话是对的,“女孩总有两种日子,一种是嫁人之前,一种是嫁人之后。”
红柳坐在床上呆呆地想“我嫁人之后是什么样的日子呢?跟他说什么?做什么?做生意?”
直到亲事定下来,她才从喜婆口里知道另一个她从没过过的日子。
“女人只需要坐在宅子里,等丈夫回来,家里生意是不需要操心的。那整日里干什么呢?”红柳呆呆地听,心里痴痴地想,一时弄不清楚,就似帕子搅了心,让她又慌又乱,又忍不住想去过过那样的日子。
喜婆说得很激动,挥着手帕子说了几车子的话。
“不用操心吃喝,就只管做你的少奶奶。”
“那也不需要在生意着忙时帮帮手吗?”红柳忍不住好奇问。
“哎呦,我的小姐,您是少奶奶,不是前院小子,那需要管这些啊?您去了过得就是吃香喝辣的好日子,有什么需要操心的?”
喜婆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挥手打包票。
沈老爷家的少奶奶,就是穿金戴银、吃香喝辣,就是好衣裳好吃食
这听得月莲欣喜地问:“什么也不用干?那可真是好日子!”
“嗯,那是,别说少奶奶,就是姨奶奶,也就是沈少爷纳的小妾也是什么都不用干的,自然有月钱供你们使。”
“小妾?”红柳有些怔住,她不太明白小妾是什么,难道那个男人还要娶别人?又或者他已经娶了别人了?大家平起平坐?那我又算什么呢?。
“哎呦,瞧我老婆子这张嘴哎,哪有什么小老婆,人家沈少爷还没纳过呢。您进了门可是头一份的少奶奶,那些小妖精要想进门,可不是得您点头,要是您不点头,她们都不敢到您跟前跪着。”
红柳水水的眼睛看着喜婆,她不是动不动就要人命的,怎么会平白无故地让人到自己身前跪着,只要大家讲一个“理”字,那自可以结拜相交,再退一步讲也可以“楚河汉界”“各不相干”,那来的那么多蛮不讲理?
红柳揣着这个心思,在一群哄闹声中,小心翼翼地穿着嫁衣,迈进了沈家,坐在了新房里。
红柳小心地听着门那边的动静,时刻准备着“他”进来,说到底她还不知道他。
她那天问喜婆“那......男人们呢?”
喜婆掩嘴笑笑“爷们儿自然有爷们儿的事,奶奶管好后院就行了。”
红柳心里着急,终是没说什么,她想听的不是这个啊。
“吱”“当两声”,门扇撞到墙上,红柳的心也紧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