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时,李富贵回到酒馆后院,看见后院自己的房间已是漆黑,知道王柱家的已经把孩子哄睡。为了不吵醒他们李富贵来到隔壁的侧房,点燃一盏油灯,躺在床上,李富贵从胸口掏出钟子才给的那本略有残破的古籍,封皮上四个古字写着“永生门史”。五洲大地已少有能识古字之人,当今之世也只有清禅寺的高僧和天阳宗中枢阁高位之人才通晓。李富贵翻开第一页,满页古字写到“混沌之中,阴阳分晓。清升浊降,天地初成。然有日月,日升月降,月升日降,始有昼夜。日月精华,乃生万物,生生不息。人妖两族,百灵之长……”,一页看完,心想原来是杜撰的妖怪词话,便扔把它到了一边,然后吹灭油灯,自顾睡去。
西洲大地非比东洲中洲和南洲九月十月依然炎日,西洲处于高原之地,十月末便开始下雪飘絮穿上厚衣。此时的西洲大地牛羊入圈,牧民已经藏好干草开始过冬。这季节城池周围的牧民,女人们每日辰时投喂牛羊,午时给男人做饭,酉时末时吃完晚食便群聚说起各家常事;男人们无事之时便开始聚聊、博弈、去青楼、小赌和饮酒。戌时的醉仙酒馆已经上座许多西洲男子,偶有中洲和东洲的客商。店小二忙碌着,二掌柜的高声呼应着,掌柜的低头算账。
亥时一对西洲装扮的主仆走进醉仙酒楼。走在前面的主人是一位女子,穿着兽皮大衣,细嫩的鹅蛋脸,双目有神,睫毛很长,姿色绝佳,气度非凡;仆人是一身西洲装扮的中年男子。女子环视醉仙酒馆各处,找到空桌之后便走了过去,穿着普通的仆人跟了过去。女子坐下高声叫唤店小二,店小二听完吩咐后取来酒肉。这一对主仆喝酒吃肉少有闲话,半个时辰后随从唤来店小二,不一会争吵声出现了。
“您这客官,没有钱怎么过来喝酒呢”店小二高声说道。
“我这不是出门急吗,没带银两,就不能通融通融吗?”仆人说道。
“客官,我们也是做小本买卖,我做不了主,要不这样,让我们二掌柜的过来和您们商量吧”。
二掌柜孙旺听见这边有吵闹声边走了过来,对着暴怒的仆人说道。
“两位客官,是酒肉不合口味吗?”孙旺对着对着仆人客气的说道。
“酒肉都很好,我们很满意”仆人旁边的主人说道。
孙旺满脸笑容道“那是哪里不合两位客官心意呢?”
“都和我们的心意”主人说道“只是我与家仆出门赶路,一时匆忙忘了带盘缠”。
“真是对不住,我们是小本买卖,整个酒馆上下好几口人都是靠着这些酒肉养家糊口呢”孙旺说道。
“也是,都不容易,这样吧,我这有个丝绢就抵你这酒肉吧”主人说道。
“客官,您可别为难我”。
“也罢,既然你做不了主那就叫你们大掌柜的过来说话吧”仆人说道。
西洲人性格爽快,醉仙酒楼常有闹事的西洲客人。掌柜的李富贵早已深有体会,但是这回似乎不一般,李富贵看着闹事的酒桌走了过去。
“两位客官,下人无礼冒犯了,可不要和他们一般计较,都是些东洲来的乡野村夫不懂礼数”李富贵说道,看向西洲装扮的女子很是眼熟又记不得在哪见过,接着又说到“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可是遇到了难处?”。
西洲女子仔细看了一下李掌柜的说道“掌柜的客气了,我和家仆出门着急,忘了带盘缠,请您海涵”。
李富贵看这女子样貌绝色说话得体,便说道“不妨事,一看您就是贵家小姐,区区酒肉改日身上有银两了再付不迟”。
“我说掌柜的,您看我们像是付不起酒钱吃霸王餐的市井之徒吗?”女子微怒看着李富贵说道。
“哪敢哪敢”。
“这样吧,掌柜的这是我随身带的手帕,来换这酒肉可好?”女子说道。
“这哪行,您这手帕最多值十文钱,我们这酒肉得一钱银子”孙旺说道。
李富贵呵斥了一下孙旺,然后看了一下手帕说道“这位小姐,真不必在意,这区区酒肉就算我请你的吧”。
“你当我什么人?我难道这区区酒肉都吃不起吗?还需要你请”女子怒道。
见女子生气,李富贵和孙旺不知如何是好。这时钟子才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身旁,看了看李富贵和孙旺笑了笑,转而看向在坐的主仆二人时,钟子才脸色瞬时大变,说道“这不是……”。
“这位掌柜是谁呀,怎么在这小石城从未见过?”女子淡淡的说道。
钟子才脸色疑惑,思量了一会,说道“这位姑娘是怎么了,是出门忘了带银两吗?我这正好有些闲散银两就……”。
“这位掌柜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出身富贵之家,这点小钱怎能拿不出来”女子对钟子才说着,然后转向李富贵说道“这可是我随身携带的手帕,怎就不值你这点酒肉呢?”
钟子才拉了拉李富贵的衣袖,李富贵不理会说道“小姐,这些酒肉就当我请您了,您吃着开心就好”。
“小女子我现在就不开心,你这是瞧不起我”女子怒道。
钟子才看了一下桌上的丝绢,对着李富贵说道“这可是东洲江陵城盛产的秀帕,付你这点酒肉绰绰有余”,然后对着旁边的孙旺说道“孙二掌柜的,你再取五两银子给这位小姐吧”。
孙旺看向李富贵,李富贵看着向钟子才,半晌无语,然后李富贵看向女子说道“想必小姐近期有所难处,也罢,我就和您说了吧”。李富贵看了一下周围发现已经没有人关注这里了,便低声说道“小姐这随身携带的手帕并非一般的秀帕,乃是东洲庐州城产的缂丝,缂丝制造工艺极其繁琐,通经断纬。每制作一寸缂丝便需数月,使用不同颜色的上等丝绸编织,编织缂丝的必是能工巧匠,有非凡的书画造诣,故说一寸缂丝值千金。小姐,您这缂丝中鸳鸯栩栩如生,所绘流水微波荡漾,细微之处处理极佳,乃是缂丝中的上品。您这缂丝不说付这酒肉了,乃是买下这整条的三石街都可。”
女子听着眼睛出神,玉葱舨的手指握紧成拳头看着李富贵娓娓道来,痴痴如醉,默不作声。
“小姐,此等贵重之物还是好生保管以免……”李富贵看着眼前的女子突然停顿了下来,似乎想起了什么。
听着李富贵慢慢说道,钟子才吃惊不已,李富贵话音一断便想伸手去取桌上的手帕仔细查看一番。仆人见状便在钟子才之前拿过手帕放入怀中。
“李掌柜的果然高才,小女子领教了”说完女子扔下一锭银子转头离开了,随从的仆人也跟了出去。
钟子才和孙旺看着女子和西洲男子出去之后面面相觑。不一会钟子才拉着李富贵来到后院。钟子才松开李富贵的手臂说道“你知道刚才那位是谁吗?”。
“我现在知道了”李富贵淡淡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