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生逢乱世,枭雄遍起。你方唱罢我登场,朝代变迭也不可谓之不快。打打杀杀几十年,倒是渐渐的把这局势打的明朗了起来。
天下三分,北周算不上最强盛的,地处位置也略为有些尴尬。说拳头,拳头硬不过头顶的北齐,论富庶,富饶比不上底下的南陈。再者,它国皆有临海之处,惟有北周深处内地。疆界之广阔,也注定了北周边境不稳。好在三分局势初定,百废待兴,都想着休养生息,三国互以为质,倒也安生了好几年。
故事的开始,得从北周开始讲。
正月刚过,周都长安车来车往,熙熙攘攘,好不热闹。天子脚下,皇城边上,藏龙卧虎,非富即贵。虽是一座城,却差不多集尽了北周所有的权贵。人群里丢一板砖,十个里有九个都可能是官宦子弟。
皇城的不远处,有一座府邸,名为“平安府”,瞧着虽不如天朝贵胄府邸的无边无际,也不如商贾人家的富丽堂皇。寻常百姓对这里相知甚少,官宦人家也鲜少来找他们的麻烦。
“元风,你家公子还没来吗?再晚就赶不去安远门了。”平安府前,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郎骑着高头大马,问着对面牵着马的小侍卫。而一身的紫金华服,雪白长披迎着春风,越发显得少年气宇不凡。还没等到小侍卫答话。平安府又走出来一位穿着青色锻袍的翩翩少年郎,面若桃花,目若秋波,一身儒雅书生气息。
“敬昌,平常晚点懒散一点倒也罢了,今天可是春猎的日子,总不能因为你一个人误了春猎时辰吧。”马上的少年颇有点埋怨,想来也是等了许久了。
马上这少年姓高名北珵,是齐皇最小的一个皇子。被他唤作敬昌的自然也不是普通人,陈皇独子。话说异国质子,断不会派什么重要的皇子前往。不过陈朝未建之前,陈敬昌便已然被扣押在北周了,陈皇立朝之后,每每遣使要求归还,北周应而不动。再后,却又以三国互至,北周借口为免陈敬昌一路舟车劳顿,就留陈敬昌留质北周了。
“北珵,你还不知道我吗?要是问我医书还好,春猎这弓箭马术,舞枪弄棒什么的我最不善长的了。指不定今天怎么丢脸呢。”被叫做敬昌的少年想要翻身上马,却一脚踩空了马镫,打了个踉跄。“公子,没事吧。”牵马的小侍卫元风赶忙去扶。“这富贵王孙家的公子哥哪一个不是文武兼修,谁又能想到马上取天下的陈朝陛下的独子连骑马都跌跌撞撞呢。“他素来话不多,许是在平安府这几年,与陈敬昌抬头不见低头见,二人过于熟络,偶尔他也会学着挖苦陈敬昌一番。
“都说要迟了,你还在这儿笑我。”敬昌狠狠挖了江北珵一眼,北珵见他动气,随即不语,一行人催马扬鞭,奔着安远门而去。
虽是二月,长安的春意却早已拦不住了。有言,古之帝王,春搜夏苗,秋祢冬狩:四时出郊,以示武于天下。大国春猎,大多是以礼仪为主,并不会大开狩猎。一年的国运,也用春猎来得以彰显。
“北珵,你回头可得分几只猎物给我,不然回去我可得被笑死。”敬昌翻了翻自己的筐娄,满脸丧气。
“拿便是了。”北珵下腰捡起一枚小石子,随意的向河中掷去,荡起片片涟漪。不过未及北珵答应,敬昌早就上了手。
“公子,这次春猎的彩头很是丰厚,凭您的本事,很有机会取胜的,可您倒好,狩猎狩到一半便躲在这儿。,现在就连这点猎物都要分给陈公子。”一旁的雪青听着自家公子这样说可是急了。
“去去去,我们公子那是医者菩萨心肠。还有你们家公子都没说什么,你心疼什么。”元风打着岔。
试问长安城哪位世家公子哥儿不是文武兼修,就偏只有他家公子只对医道感兴趣。
“你家公子和我现在都在北周为质,万事过于冒尖出挑,还能回得去吗?”雪青听言这才不情愿的放开了。敬昌拨弄着北城的筐娄,直到两个筐娄差不多才心满意足的放了手。
“之前听说致远侯林昭煜和他妹妹北宁郡主林昭南也是要来春猎的。”
“致远侯之妹北宁郡主?”
“周皇陛下恩封的,老致远侯既是开国功臣,又镇守北境多年。”
“倒也还真想见识见识啊。”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
“哎,那边。”敬昌忽然惊道,众人循着他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湖的对畔,一行有五个人,五个人中有四个是小厮模样,后面两个小厮抬着一个黑布罩着的东西,那东西约莫五尺丈长,虽被两个人抬着,却抬着并不安稳,一动一动的。想必是在黑布里挣扎做出的动静。五个人行至湖畔的一棵柳树旁停了下来,其中一个小厮左右做了一番张望,敬昌和北珵四个人隐在草丛旁,那小厮倒也没瞧见,张望了一番便在领头的男子耳边窃语了几句。男子挥了挥手,后面的两个小厮顺意的把黑布罩着的东西靠着柳树放了下来。黑布的开口处并没有结结实实的捆住,两个小厮把东西往地上一放,黑布自然就褪了下来,露出一个模样好生秀丽的女子脸庞。看着发髻装饰,像是哪个官宦人家随行的侍女。那女子嘴中塞了一块白布,双手似乎也被束缚住了,挣扎也挣扎不出什么波浪来,只能发出带着哭腔的呜呜声。
原先那领头的男子只是背对着他们,现在转过了头,虽隔着远了些,但却也让他们两分辨了出来。
“是那辅国将军家的大公子赵礼。他父亲和他弟弟也算是个人物,”敬昌率先分辨出来,歪过头来又接着说“倒也没想到他如此彬彬有礼,直接把人家姑娘劫了在这儿下手。”
“个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你我身份在这北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想来也只能算这姑娘可怜。”北珵叹了口气,不是不想救,实在是。
赵礼缓缓走近了姑娘,伸出手来轻挑的捏了捏那姑娘的脸,动作着,就想低下头去轻薄。那姑娘似乎也瞧见了这四下无人,估摸着也是料想到了自己的结局,虽依旧挣扎着,也露出了绝望的神情。
终究还是没能冷眼看着这恃强凌弱的场面。不过就在他二人站起准备出手的时候,对面飞马奔驰而来一个身着素色麻衣,小侍卫模样的少年。众人见状,又蹲了下来。那人倒也发现了这湖畔的事。勒住马缰,吁了一声,那马肃然立起,接一声长嘶,就稳稳当当的停了下来。还没等赵礼等人反应过来,那人便从马旁的弓箭筒里捻起一只箭来,弯弓射箭,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不到一点冗杂的动作。等到赵礼准备起身的时候,那箭正好贴着赵礼的发冠而去,稳稳当当的射在那棵柳树上。
“你这小子,休要多管闲事,掺和我们赵公子的事,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来人倒也不说话,只是从马上一跃而下,径直向他们走去。赵礼挥了挥手,身边的一个小厮便冲了上前。来人身形单薄,个头也不算高,好在身手还算灵活。只见稍稍一个侧身,轻易的躲开了小厮直勾勾的拳头。见的一拳落空,那小厮把手一横,直拳变侧拳。又见那来人不慌不忙的微微蹲下,躲过了这第二拳。继而双手抱住小厮的一条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然站起了身,将小厮往前拉扯,那小厮难以平衡,狠狠地被掀翻在地。赵礼的其它小厮见状,一齐冲将上来。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面对这么多身材魁梧的小厮呢,那人一开始尚有周旋之地,久而久之,便渐渐处在下风。
眼瞅着那人被踹倒在地,就快要招架不住的时候,北珵和敬昌不知何时已经到了湖对岸。北珵向着赵礼作了个长揖,微微浅笑:“赵公子,这是我的一个小侍卫,年纪尚小不懂规矩,得罪赵公子之处还望海涵。”敬昌也随着做了个长揖,接着又指了指柳树边的姑娘,明知故问道:“赵公子好生雅致,不知从何处寻得佳人?放着大帐不去,偏偏跑到这儿来看风景。”别看敬昌平常斯斯文文的,有时候说话倒颇有些无赖的感觉。
赵礼原本想说些什么,此刻却被北珵和敬昌一唱一和地堵得无话可说。今天的事算是黄了,说出去倒是坏了自己的名声。既然这二位皇子想保这个小厮,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两位皇子严重了,他既然是二位皇子的人,那想必是有什么误会了。那姑娘我原本想着形迹可疑,故而如此,既是如此,那自然也是一场误会了。”
敬昌听着他为这姑娘找的理由如此蹩脚,不过碍于赵礼还在眼前,这才强忍着不曾笑出声来。
赵礼又何尝不知道自己找的理由漏洞百出,此刻只想着能够快速离开。“狩猎时间将近,也需回大营复命了,赵礼先走一步。”说着,便招呼着自己的小厮解了那姑娘带着离开了。
赵礼走远后,北珵伸出手拉起了那人。仔细打量了几番,虽着一身青布麻衣,但模样却是好生俊俏,眉眼间也带着一股轻灵之气。
“在下高北珵,这是好友陈敬昌。小兄弟难道不识辅国大将军之子赵礼吗?”
那人只是一笑,似有轻蔑之意,眉弯如月,淡然答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识或不识当如何?古有侠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难道这行侠仗义还要问识人不识吗。”接着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公子,你不是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吗?这个小侍卫胆子也真是实在大得很。”雪青望着远去的背影出神。
“那哪是什么小侍卫啊?哪个小侍卫腰间会有那么贵重的玉佩。你个猪脑子?整个长安城,哪里有如此胆大妄为的小侍卫?”北珵没答话,倒是敬昌,转过身去拍了拍雪青的头,解了他的疑惑。
“走吧,该回大帐了,再不走就要误了时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