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风甚急”其实只是一句暗语当中的上半句,下半句是“宜扬帆向东而行。”
这句暗语是张峻离开险渎时与徐晃约定好的,一旦徐晃接到张峻传回的这个消息,便意味着夫余之行按照预定计划展开,徐晃便要率领主力离开险渎,秘密向北绕行到高显附近,然后从夫余人暗中留下的通道进入玄菟境内,接着突然出现在襄平城下,给公孙度来一个黑虎掏心。
想要实现这样大规模的战役机动,徐晃面临着三个难题。
第一,险渎此去高显,路途有数百里之遥,如何保证上万兵马在行军途中不被公孙度派出的哨探察觉,是实现这次机动的前提。张峻在夫余国境内能够做到的事情毕竟有限,接下来顶多是在玄菟边界上进行接应,其他的事情还需徐晃这位主将进行谋划布置。
第二,徐晃若是率领主力离开险渎,从大辽水一直到医巫闾山东麓这两百多里地带便没有太多的兵力可以牵制公孙度部署在大辽水东岸的数万部队,万一到时候被打得急红眼的公孙度命令部队绝地反攻,那就是一个巨大的缺口,会直接导致围逼公孙度的谋划失败。
第三,如何做到与东线驻守新昌的鲜于银主力协同作战,避免东西两路主力各自为战,那样不仅会贻误战机,而且还会大量增加兵力损失。
虽然困难重重,但徐晃毕竟不是凡俗将领,他在经过一番思索之后,拿出了堪称完美的应对策略。
徐晃给驻守无虑的孙礼下令,让他率领留守无虑的龙虎卫士兵押送着数千鲜卑俘虏前来险渎,然后在快要抵达险渎之前故意露出一些破绽,在鲜卑俘虏当中挑起事端,引诱他们反抗和逃走。等到孙礼放走这些鲜卑俘虏之后,徐晃佯装大怒,于是率军前去缉拿逃逸的鲜卑俘虏,而孙礼则顺势接防险渎城。
从无虑前往险渎的路途之中,南面是茫茫渤海,东面是徐晃的主力,西面是鲜卑人的伤心之地医巫闾山,唯有北面才是他们的老家。所以,鲜卑俘虏被孙礼故意放走之后,一定会向北逃,而徐晃正好借着追补鲜卑俘虏的名义将部队开往北方,却不会引起公孙度的怀疑。
至于孙礼离开之后无虑城暂时无兵驻守,也不是什么问题。徐晃虽然不是真的要去抓捕逃逸的鲜卑人,但只要他带着部队向北推进,刚刚逃出生天的鲜卑人一定会把他们曾经遭受的苦难告诉沿路所见的部落,而这些部落的头领只要不是脑子有问题,绝对不会带着族人前往无虑捡便宜,而是趁着徐晃的大军还未赶到之前,能向北面逃多远,就逃多远。
徐晃只用这一个计谋,便顺利解决了前面两个问题,至于如何与新昌方向的鲜于银取得联系,也没有难倒徐晃。徐晃让手下士兵用废木制作了上万条大约一尺多长的海船模型,在海船的两侧刻下了“两人一船,可过辽水。双日若出,必破襄平。”十六个字,然后当着大辽水东岸无数守军的面,举行了一场形式怪诞的祈舟仪式,接着让士兵们将这些小木船统统放入水中,使其顺流向南,最终漂进茫茫渤海之中。
河对岸的公孙度士兵看到对岸的辽西将士举行这场怪异的仪式时,自然是万分紧张,还以为他们接下来便要强渡大辽水,结果却是虚惊一场。徐晃让士兵们将刻上字的小木船丢进水中之后,便带着部队返回了险渎,压根就没有过河的意思。大辽水中游弋的辽东水师官兵急忙捞起一些小木船,想要查验一下徐晃动了什么手脚,结果只看到了十六个莫名其妙的字。
负责巡河的水师统领不敢隐瞒此事,急忙向襄平城内的公孙度报告,公孙度获悉之后,捂着肚子嘲笑说道:“哈哈,真是令人可笑,徐晃没有大船过河,便想出这种向天祈求大船帮助他麾下士兵过河的办法来!什么‘两人一船’,这样的船得有多小,还能运输上万兵马过河?什么双日若出,这天上什么时候能出两个太阳?哈哈……这种办法要是管用,那我立即也向上天祈祷,让老天给我降下十万精锐骑兵,一日之间便可将徐晃的部队统统解决!”
公孙度身边的幕僚也觉得徐晃此举实在荒诞,实在看不出有什么作用。
过了几日,一件更令公孙度开心的事情从险渎方向传了过来。
“哈哈……,好你个徐晃,前几日才在辽水河畔装神弄鬼一回,报应马上就跟着来了!几千鲜卑俘虏竟然全跑了,这下看你怎么向刘世仁交待!啧啧,那可是几千有手有脚的鲜卑人啊,卖到黄河以南那些豪族庄园里面去,少说也能挣个上百万贯铜钱。”
公孙度没事偷着乐的时候,“恼羞成怒”的徐晃已经带着麾下一万多轻骑向北追去,而犯了“大错”的孙礼则被徐晃当众狠狠惩罚一顿,然后灰溜溜地带着部队开进险渎城,代替徐晃留守。
公孙度麾下有两个胆大妄为的手下建议公孙度趁着徐晃出动主力去追鲜卑俘虏的时候过河偷袭险渎,公孙度有些意动,于是派柳毅率领五千士兵趁夜乘坐水师舟船渡过大辽水,向险渎发起了夜袭。
以逸待劳的孙礼指挥龙虎卫步兵毫不客气地对柳毅和他带来的部队发起了还击,结果城头万盏灯笼一起点燃,柳毅更是被城头的乱箭差点射中面门,吓得这货赶紧带着士兵撤回了东岸。
柳毅回到襄平向公孙度诉苦,说险渎城内分明有上万大军驻守,徐晃那厮肯定是故意设好了局等着辽东这边去钻。公孙度于是安慰了柳毅一番,再也不敢打河西险渎城的主意。
又过几日,公孙度接到玄菟那边传来的消息,夫余国主派出三万善战勇士进入了玄菟郡,驻守膝盖马的韩起和驻守高显的公孙模已经按照公孙度之前的命令将两座城池交给夫余人驻守,他们则分别率领一万士兵前往望平和辽阳,进一步加固襄平以西、大辽水东岸的防线。
却说徐晃让人将上万条小木船丢进大辽水中之后,因为这些木船遇水不沉,始终在水面上漂浮,而此时渤海海面上已经开始刮起西北风,所以当这些木船从辽水入海口漂进渤海之后,便被西北风吹着向辽东半岛方向而去。这些木船有不少随着海浪涌上了安市、汶县、平郭以西的海岸线,海边负责瞭望辽东水师动静的哨探们在每艘木船的船底发现了一个只有蓟城司令署外围情报人员才会认识的奇怪符号,惊讶之下赶紧捞起几只木船,送回了鲜于银驻守的安市。
鲜于银接到探子们送来的木船之后,翻来覆去的看,却是看不出其中的玄奥。若是换做别的那种刚愎自用的主将,或许就会让手下人将这几条小木船丢进灶台之中当柴烧,可鲜于银不是这样的人,直觉告诉他这几艘外形相似,上面刻着联络符号和清晰文字的木船有玄机。
既然鲜于银搞不懂,他便立即派人星夜带着木船前往李儒驻守的新昌城,让李儒这个智谋之士破解小木船身上的秘密。
李儒拿到小木船之后,也是十分重视,他将木船上面横着刻的十六个字抄在白纸上面,竖着写一遍,横着写一遍,四个字一列地又横竖写了两遍。
李儒一边写字,一边琢磨。
“两人一船……两人,就是二人……将‘二’字和‘人’字叠在一起,可以写成‘天’字,也可以写成‘夫’字,还可以写成‘介’字,‘仁’字……”
看着纸上刚刚写好的“天”、“夫”、“介”“仁”等字,李儒双眉紧锁,脑中不停地思索和联想。
忽然,李儒眼睛一亮,似乎找到了一丝线索。
“如果将这个‘夫’字理解为夫余人,那么两人一船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我们的人和夫余人已经坐上了一条船?”
李儒自问自答,将目光投向墙上挂着的行军地图。
“夫余人在玄菟郡以北,他们与辽东鲜卑之间便是以南北走向的辽水作为界线,如果徐晃率军绕道北上,将辽水西面的鲜卑人驱赶到北面去,再从夫余人控制的河段渡过辽水,就可以从北面突入玄菟郡,进而迅速直插襄平城……嗯,这么分析可以站得住脚,与‘二人一船,可过辽水’的字面意思完全契合。那么下面两句话又该如何理解呢?”
“双日若出,必破襄平……双日,也可以理解为重日……重日,……重阳日……,九月初九,如今是八月下旬,距离九月初九还有十来天时间……”
想到这里,李儒脑中忽然一片明朗,颔首自语:“呵呵,吾明白了!这是辽西那边的友军向吾军释放的重要信号,他们已经与夫余人暗中取得联系,有办法顺利渡过辽水,准备在九月初九前后从玄菟郡方向奇袭襄平,所以放出大量木船入海,利用风向海流传到我们这边来,通知我们早做准备,与他们同时行动!”
“来人呀,速速传讯给鲜于将军,请他立即返回新昌,本军师有重大军情与他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