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妹!”
“小师妹!你回来啦?功夫了得啊!”
谢丰、王谦两人速速跑下来欢迎萧寒。
“谢师兄,王师兄,好久不见啦!”见到故人,萧寒也很开心。
“刚刚看你打架,真是过瘾!”谢丰说道。
“就是就是,回头跟师兄过两招!”王谦冲萧寒眨眼睛。
“就知道过招,你打得过谁啊!还不去练功?”
“哎呀师父,小师妹好几年没回来了,就不能让我们放假偷个懒嘛。”王谦撒娇似的说道。
“看你那德行,像什么样子!罢了,你们回去跟弟子们打个招呼,中午过来一道吃饭吧。”
“不用不用,师父我们都在这儿了,就不用打招呼了。”几个弟子大声应道。顾许之一回头,众弟子都挤在门口看热闹,瞪了大家一眼。众人趁顾许之还没开骂,火速散开了。三人在一旁偷笑。萧寒想着:这许多年,师兄弟们换了无数届,还是如此有趣。
“看这些家伙,都被你们带坏了。”顾许之嗔怪道。嘴上生气,心里却很得意。两个徒弟虽然偶尔有些不正经,功夫却了得,教功夫也是一板一眼,从不敢怠慢。
正说着话,菜肴已经上桌摆好。顾夫人差小柱去唤大家吃饭,又到隔壁房间拿出珍藏的好酒。
“老爷,饭好了!”小柱出去时,大家已经在门口了。
“师娘肯定备了好吃的,快走!”王谦拉着谢丰就要跑。
“就数你馋。”
“人生最大的乐趣,莫过于有好酒好肉啊。”谢丰一边疾走,一边拉着萧寒说话:“小师妹,你这些年都去哪儿潇洒快活了?偶尔来信报平安,为了安全也没写许多细节。”
“一言难尽,日后慢慢给你说。”
“你寻的人,可寻着了吗?”
萧寒无奈地摇摇头。
“你会不会说话?哪壶不开提哪壶!”谢丰知道萧寒的痛处,不让王谦再问下去。
“不提壶就能开了吗?说不得,就说明这事儿没过去。那就更要多说说了,说多了就过去了。”
“……”
王谦积极乐观,随时乐呵呵,看着不正经,实则是极擅长谋略规划的厉害之人。他这番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说着话就到了饭厅,顾夫人赶紧招呼:“都来啦,快坐过来边吃边聊吧。寒儿,今天特意做了你爱吃的菜。”
“师娘偏心,从来都记不得我们的口味。”
“你再说!好歹也是寒儿的师兄,还计较这个!”
“师兄也需要师娘的疼爱啊。”
“好,明天做你爱吃的菜。”
王谦耍一番嘴皮子,把萧寒逗乐了。萧寒心中一阵暖意,这便是家的感觉。
“谢谢师娘还记着我的口味。”闯荡江湖这么多年,感性、单纯的她,早已被岁月和世事抹平了棱角,变得冷静甚至有些冷血。这般关心和在意,令她这尘封多年的软肋再次浮现出来,感动得流泪。
“快别哭了,这是想你爹娘了吗?”顾许之关切地问。
“没事师父,就是这些年孤身在外漂泊习惯了。今天这样幸福,有点不适应。”萧寒用衣袖拭去眼角的泪花。
“你一个女孩子,受苦了。快来。“顾夫人赶紧挽着萧寒的胳膊,扶到桌边坐下。
“这是当年你师傅老友赠的自酿好酒,难得团圆,今儿高兴,喝两杯吧。现在天气暖和,也就不用温了。”说罢,顾夫人已经拿出五个精致雕花酒杯,将酒备好。陈年的好酒,香味醇厚,怕是已经飘到院外去了。
“我就说师娘偏心,我要了这坛酒多少次?从来不舍得给。今日终于拿出来了。”
“再闹不给你吃饭了啊!”顾夫人这么一说,王谦赶紧嘴一瘪,乖乖坐下了。
“对了,师父,刚刚那人为何称呼您许佩杰?”王谦夹了一筷子菜,一边往嘴里送,一边问道。眼睛不敢直视顾许之。
顾夫人一听,脸刷地黑了。知道顾老爷叫许佩杰的人,要么是当年至交好友,要么是恩怨仇家。
“让你低调行事你不听,非得教人习武。那些弟子难免要记你的恩情,传你的功德。这下好了,招来了仇家吧。”
“您真的去劫狱,把那恶人拖出来当众诛杀啊?”王谦一脸崇拜。
“当然是真的,你师父当年也是意气风发的一方侠士。”顾夫人说道。
“往事不堪回首啊,许佩杰的名号许多年没人提,陈江来寻仇,我有种不祥的预感……不多说了,赶快吃饭,饿了。”顾许之欲言又止。
众人拿起碗筷吃东西。王谦看了萧寒一眼,问道:“离开金石镇后,你都去哪儿了啊?”
都去了哪儿?该从何说起呢?回忆波涛汹涌而来。想到岳怀南那一段,萧寒心疼得抽搐了几下,停留在初次相遇的那一间屋子,便不敢再往下想了。过去的五年,她一箫一剑独创江湖,去了南国的都城,去了东西南北各大边疆,甚至还去了塞外,竟未寻得关于岳怀南的任何蛛丝马迹。
“这五年,南国的每一个角落,我几乎都去过了。遇见许多人,发生许多事。”萧寒不知道是在跟大家说,还是在跟自己说,说完一杯酒已经下肚。
“对了,师妹,你最喜欢的箫呢?为何没见你带着?”谢丰问。
“箫~”想起那箫,萧寒心里又是一阵痛。那支箫,萧寒尤其宝贝,从不离身。“留在一位好友那里了,他于我有大恩,无以为报,唯独喜欢我这箫,便赠与他。”
“赠了别人?当年我和小白缠着你要了那么多年,你都不舍得呢。我想必然是不寻常的物件。”王谦说的小白,乃是顾许之的独子顾小白,如今已在朝廷为武官,掌管着都城的重要军队。顾小白同萧寒,是在朝夕相处中培养出来的感情,萧寒遇到任何危险,他都会挺身而出。多年来一直爱慕萧寒,却是爱而不得。虽然他未曾表露只言片语,萧寒却知晓他的心意。只是,她从来都只当他是敬爱的兄长,如同自己的亲生兄弟,断然不可能有别的感情。
“小时候不懂事吧,守着一份执念。后来觉得,放下也是一种选择。如今没有那么强烈的羁绊,反而洒脱了许多。”萧寒这番话,听着沧桑。
“丫头,想开了就好啊。”顾夫人道。
“你呀,有时候就是太执着了,死脑筋。”谢丰补充。
“是啊寒儿,你心思一直很重。有些事,思虑过多反而不好。”顾老爷安慰。
“我才不信什么执念,小师妹怕是把心爱之物赠了心爱之人吧?”王谦脸上挂满了八卦的兴致。
萧寒的脸刷地红了,不知如何回应才好。
“啊呀,看来被我说中了!”王谦一脸坏笑。
“师兄你别胡说八道了,就是给了一个于我有恩的朋友,普通朋友!”
“哦~普通朋友啊……这男女之间的友情,十有八九都是不普通的吧。师兄你说呢?”
“你又知道?”谢丰白了王谦一眼。“瞧你这副不正经的样子!”
“就是,师兄你要是吃饱了,赶紧练功去吧。”
萧寒逮住机会补充,然后赶紧转移话题。“对了,大师兄他还好吗?”
“他呀,在都城逍遥快活,自在着呢,都不舍得回来!”王谦答。
“没句正经话。他得空便回来看看,就是路途遥远太奔波了,我让他尽量少跑路。”顾夫人答。
“师弟最挂念你了。五年前你去都城不久,他就来信报平安。后来没有你的消息,他每次来信都要问,这几年也一直在想方设法地找你。我们大家都很担心你。”谢丰说。
“师兄对你的感情,你可知道?他至今还未婚配呢。本来林府的千金对他有意,生得漂亮,知书达理,待他又那样好。可他一直遮遮掩掩避而不谈,耽误了林小姐这么多年。”王谦说。
“好好的提这些做什么!口无遮拦的!”谢丰试图阻止。
“我就说,师兄见你整日思慕另一人,便从未表达过什么,我这个师弟是看在眼里的。”
顾夫人心疼儿子,听王谦这么一说,情不自禁地开始抹眼泪。
“何必在此时说这些话,她本就伤心。”顾老爷不让王谦继续说下去。
“师父师娘,我对不住你们,也对不住大师兄。”萧寒说道,又一杯酒下肚。
“快别这么说。感情的事情本来就不能勉强,小白他也想得开。”顾夫人说道。
“我敬师父师娘,感谢你们的养育之恩!”萧寒话锋一转,不想再继续讨论顾小白的问题了。
“这么客气,我可不高兴了啊!我心里早已把你当作亲闺女了。”顾夫人道。
萧寒望着顾夫人,感动得连连点头,眼泪再一次顺着脸颊留下。
顾夫人拍了拍萧寒的肩膀:“别哭了,顾家就是你家,这么多人关心爱护你,你不孤单!”
萧寒喝完一杯,又继续第二杯。“两位师兄,谢谢你们对小妹的照顾,我敬你们!”
“小师妹不仅功夫了得,酒量也见长啊。”王谦打趣道。
“师兄说笑了,今天高兴,又是在家里,才敢多喝两杯的。”萧寒客气地说。
“丰儿,你晚上书信一封,跟小白说说寒儿回来的事吧,让他安心。”顾夫人叮嘱道。
“放心吧师娘,可有什么要带的话?”
“让他别太劳累,顾好身子就行,别的没了。”
“让他好好为朝廷效力,家里不用担心。”顾许之道。
“师父每次都是这句话,就不能换换别的词儿。”王谦嘀咕。
“……”顾许之白了他一眼,不说话。王谦本来已经吃饱,发现自己说错了话,怪尴尬的,赶紧拿起筷子又夹了菜。
“你不是放筷了么?”顾许之说。
“咳~咳~师……师父,我发现自己还没吃饱,再添一口。咳~咳~”王谦没想到自己的行为都被师父看穿,搪塞不过去,正准备咽菜时被他一句话呛得咳嗽起来。
谢丰在一旁忍不住笑,但又不敢笑出声。王谦看见,伸过腿去踩了他一脚。谢丰疼得大叫一声,狠狠地瞪了王谦一眼。
“你怎么了?”顾许之问谢丰。
“我……”
“他吃到骨头,咯了牙,咯了牙!”王谦不等谢丰说出个所以然,赶紧抢话。
“又没人跟你抢,慢点儿吃不行!”顾许之没好气地说。
“我……”
“就是,来,师兄,我给你夹一块儿,别着急啊~”王谦又抢过谢丰的话。谢丰忍着脚疼,白了王谦一眼。
“我改日去看大师兄。”萧寒说道。
王谦瞪大了眼睛:“啥时候啊?师兄跟你一道,保护你啊!”
“先回趟安州再定吧。”萧寒又一杯酒下肚,说道。
“哼哼~你是想出去玩儿吧?”谢丰看出了王谦的心思。
王谦赶紧冲谢丰眨眼睛。
“你师妹还需要你保护吗?”顾许之瞪着王谦说。
“当然需要了,师妹长得这么漂亮,容易被贼人惦记。有我护着,她一路上定会顺利不少啊。”王谦应道。
“你就知道偷懒,去了都城训练的事怎么办?我一个人也忙不过来……”谢丰试图阻挠。
“我……”王谦正要理论。
“行啦,死了这条心吧,给我好好待着。”没等王谦接话,顾许之就按住了他蠢蠢欲动的心。
“哎呀,我都在这个地方扎了好几年了,跟坐牢似的。人坐牢的还有机会出去放风呢。”王谦咕哝道。转身贴着谢丰的耳朵,悄悄地说:“师兄,你信里帮我跟小白带个话,让他赶紧把师父师娘弄到都城去。”
“行啊,找个机会把你送到牢里便是。”顾许之一边饮酒,一边面无表情地开玩笑。
“哈哈哈哈哈……”萧寒、谢丰大笑起来,顾夫人也忍不住笑了。
“师父,我非常热爱这里,您就让我鞠躬尽瘁,死在顾府吧!我敬您一杯。”王谦做了一个打自己嘴巴的手势,说道。每次跟顾许之斗嘴,他的下场都很惨。
“小师妹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还要浪迹天涯吗?”王谦放下酒杯,转移话题。
“待一段时间再做打算吧。”萧寒也不知道她会做何选择,随口应道。说罢,又喝了一杯酒。
不知道此番喝了多少,萧寒已经有些醉意。
“也好,也好。”王谦拍了一下谢丰,又递了一个眼神,说道:“小师妹,我们还要练功,改天再陪你喝酒哈~”说完赶紧拉着谢丰走了。走远后,王谦还贴在谢丰的耳朵旁边嘀咕了一句:“师妹今天情绪不佳,不宜聊天喝酒,我们还是快逃难吧。”
“幸好幸好,快走吧!”谢丰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
萧寒刚到金石镇时,心中有难以调试的苦闷,沾酒必醉,贴身丫鬟茗儿经常回来叫人去酒肆、茶楼、客栈或者别人家里抬她回来,偶尔也遇到好心人送她回来。顾小白和王谦去抬人的次数最多,摊上一个醉酒必吐的师妹,身上常常沾上呕吐物。王谦担心往事重演,逮住机会便开溜了。
“寒儿你先歇会儿,我还有事要办。”顾许之也转身离去。
顾夫人命人撤下饭菜,带萧寒去屋里歇着。
萧寒的屋子,干净宽敞。陈设和当年离开时一样,从未变过。萧寒是习武之人,屋内布置与别的闺房不一样。琴棋书画样样皆有,简单素雅,一步一景,没有一件多余的物品。书写阅读的案桌,下棋喝茶的茶几,梳妆的柜台,实木床榻,构成房间的四个中心,辅以书架、盆景、香炉、衣柜等配件。炉里熏的,是萧寒最喜欢的艾香。梳妆柜台的首饰盒里,各式佩剑装饰,比胭脂水粉多,都是幼时去集市买的,或者其他叔伯师兄弟们送的。书架上放着武学、古籍、诗词、杂文等各类书籍,足足占了屋子四分之一的空间。旁边的四分之一,是一架叠放了基本曲谱的古琴。墙上挂的画,除了简单的山水,还有一副”剑画“。那画中剑,与萧寒腰间佩戴的一模一样。画的右下角写着:“萧清剑。”
萧寒望着那画,出神许久。岳怀南画画的样子,她再熟悉不过。当年画这剑,他还受着伤,忍着疼画了整整三天。
“你费尽心思铸了这枚剑,定要有个别致的名字才好。且让我仔细想一想。”岳怀南一边收拾桌上画画的工具,一边说。
“好啊,等你赐名。”萧寒趴在桌边,双手托着下巴,安静地看着岳怀南忙碌。俊美的身形和精致的面庞,看着让人着迷。
“等我画出来,名字应该也就想好了。”
“你为何喜欢画剑呢?”
“不知道,就是喜欢。这种随身之物,我不能全都据为己有,唯有画下来收藏。剑是有灵魂的,你信吗?每一把剑,都只可能有一个合适的主人。每一名习武之人,都应该有一把相配的剑。我觉得这剑跟你,就很配,而且只有你配。”
“……”萧寒望着少年的模样,出了神。除了自己的爹娘,也就只有他这样用心待她。
“你别这么色眯眯地看着我行不行?是觉得我很帅吗?”见无人搭话,岳怀南停下手中的活,看了看萧寒。
“我……”萧寒确实是看他看得出神了,但这样被看出来也太尴尬了,赶紧搪塞过去:“我是想我爹娘了,你少臭美!”说完,刷地脸红了。幸好岳怀南没有紧盯着萧寒看,让萧寒逃过了这一劫。
“你就承认一次,说我帅,也不吃亏,为何总是喜欢这样抬杠呢?”
“脸皮真够厚的。”
“寒儿?”顾夫人见萧寒发呆许久,碰了碰她的肩膀,将陷入回忆的人拉回来。
“师娘,这画为何会在此处?当年不是丢了吗?“
“你师兄找回来了,上次回家时带回来挂在这里的。”
萧寒亲眼看这幅画在一场大火中被焚为灰烬,顾小白是从哪里找到的?他亲自带回来,难道是都城吗?这不可能。难道有人临摹或是重新画了一幅?也不可能,那三个字就是岳怀南的笔迹,只有他能写出这样的字。一定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定要找机会问个清楚。
“师娘,师兄送这画回来,可有带什么话吗?”
“没有啊,这本是属于你的东西,他拿回来自己挂上的。”
萧寒心想:看来这其中的来龙去脉,只能问师兄本人了。
“师娘,这里竟然一点都没变。”
“是啊,我命人每天都来打扫,想着你哪天就回来了。”
“师娘,你真好。”萧寒说着,转身搂着顾夫人,就像女儿跟母亲撒娇那样,依偎在顾夫人怀里。“我想我娘了。”两人搂在一起,都哭了,一个是因为感动和怀念故人而哭,另一个是因为怜悯伤心而哭。
“苦命的孩子,你休息两日,我陪你回安州看你爹娘。”顾夫人安慰道。
“嗯嗯,好。师娘你也累了,去歇会儿吧。”萧寒松开顾夫人。
“好,你先休息。我还有些事要去处理一下。当年伺候你的茗儿嫁人了,我让新来的杏儿留在你屋里。”顾夫人早已安排妥当。“杏儿,近日不必来我屋子了,好好照顾小姐。”
“是,夫人。”杏儿进屋,弯腰冲二人行了礼,便去整理床被。
“杏儿,谢谢你。我想自己待一会儿,你先去忙别的吧。”待顾夫人离去,萧寒说道。
“是,小姐,我就在外面。有事您叫我。”杏儿转身,又冲着萧寒行礼。
“以后在我屋里不必拘礼,自由些便是。去吧。”
“是,小姐。”杏儿正准备屈膝行礼,赶紧站直身子,转身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