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也送他出府，便又回到方才的椅中坐了，呆呆地望着半开的百叶窗，不知在想着什么。
桃笙将壶中的冷茶换掉，又从旁侧的小壶中倒了一杯，放到牧也手上。恰好的温度由指尖流通到全身，在这样阴冷的天气里，着实令人身体一舒。牧也将脸凑向那飘渺的白烟，一股淡淡的桂花香瞬间充溢鼻腔。
牧也轻声赞道：“好香，近来手艺又精湛了。”
桃笙听她这样夸赞，颇为得意一笑，随即又低垂了眸眼，道：“是蘅夫人熬的，说让主子醒来喝，奴婢就一直放在火上温着。”
牧也细细品味着桂花汤的香腻，笑笑道：“瞧她这样贤惠，该让二哥扶她做正室才是。”
桃笙撇嘴笑道：“主子净爱开玩笑，若让蘅夫人知道了就没这桂花汤喝了。”
牧也眸眼微垂，浅浅一笑。
然后两人都没再言语，只是静听着万籁于此夜间发出的声息，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忽听远处传来“砰”的一声，万籁的静寂于此间霎时掩匿，随即就听桃笙兴奋地喊道：“主子你看，那有烟花。”
她将百叶窗前的薄纱拢起，璀璨的星河借机涌入，点缀到窗前的青石板上。牧也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一团彩色的光芒快速上升，在黑漆的夜空里留下浅浅灰色的烟雾。“啪”花儿在空中盛开｀绽放｀分裂而成的细小光点照亮夜空。散落开的烟束在半空中再度聚集，蜿蜒盘旋。
桃笙惊诧道：“主子，你看那好像一条龙。”说话间那五彩的烟再度展开，再度排列，宛如展翅翱翔的凤凰。
牧也踱步至窗前，看着于半空中变幻的烟雾，道：“怕今日该是孝敬贵妃的忌日了。”
舞动曼妙的烟雾顷刻间又散了，桃笙无不遗憾的望了望顿时寂寥的夜空，恋恋不舍的放下窗前的薄纱：“奴婢进宫前就听说敬娘娘的烟火戏法变得好，好不容易等到奴婢入了宫，可惜的敬娘娘便去了。”
牧也瞥了眼独自惋惜的桃笙，淡淡的道：“我也没见过。”
“哦，”她低低地应了声，心中虽觉得可惜，却也很快就转移了思绪：“皇上对宜王爷倒是宠爱，能让他这样给敬娘娘过生辰。”
牧也似乎没有太多的心思和她讨论烟花与敬娘娘和宜王的事情，一把扯过放在椅背上的长绒毛毯，拨弄着上面的绒毛，淡淡的道：“到底还是咱们这儿清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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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是在行宫，所以免了例行的朝会，但随行的王臣子弟仍要依照规矩，隔个三五日便到开崇帝下榻的清一居给皇上请安。
这样的仪式既困扰着那些王臣子弟，似乎也不为开崇帝所喜，所以他总是愤愤的向周端说，“哼，别看都来规规矩矩的请安，心底儿却没一个想着朕这个皇帝安好……”有时要恼的厉害还会再骂上几句。
隔日里就是请安的日子，牧也早早的向大内告了假。虽然伤势不碍事，倒也乐得有几日空闲。
开崇帝仍是耐着性子参与请安大礼的进行，末了牧桓招了招手道：“你留下陪朕说说话。”
牧桓面色一喜，起身应道：“是。”他笑吟吟的从旁侧的太监手中接过茶盏，要上前给开崇帝换茶。
就在这时，在牧桓上前，众人退下之时。
惊变骤起。
因为是圣驾在外，前面又有废太子的那么一闹，随行的侍卫都是格外的警惕与小心。送茶的太监在门口经过时便被检查拖着的锦盘之下有没有藏匿物件。
牧桓笑盈盈的从托盘中取了茶果捧给开崇帝，他看出开崇帝的面色疲倦，便笑道：“不如皇儿给您背首清淳的诗吧，您也好……”话未说完他只觉眼前烁光一亮，亮光闪逝，那一瞬间快的他什么都看不清。
极致的亮而致的极致的暗。
寒光乍现在托盘之下，没有声响，没有预兆。只见托盘上围着的锦布向上飞起，兜着那抹寒光向前飞来。特制的软剑在这一刻亮了原形，原来那围着锦布的托盘便是由它所做。精致的锦布，坦然的进入，瞒住了大多数人的眼睛。眼瞧着那剑便要穿过牧桓的肩骨，直刺于开崇帝，门口的侍卫，会武的子弟都已然团团围上，但这所有的一切仿似都慢了一步。
然而刺客的手腕偏要在这个时候抖上一抖，那柄软剑便如绸缎一般轻飘飘的绕过牧桓，最终的所指却仍是开崇帝。而几乎就在同时，月牙白绣云纹的锦袍一闪，诡异的身形迫近，霎时间已挡在了开崇帝的身前，留给人们的只是那旋起的重重叠影。
“呲”利而薄｀快而锋的剑穿过血肉，声音轻微，收势回旋间泼洒的血，却又是那么的华艳而使人无法遗忘，或许只有见惯了鲜血的人才会这般认为吧。
而此时，凌空而起的锦布方落到了众人之间的空地上，缓缓的铺展开来。
这一刻所有的华艳，所有的鲜血都只会衬托那人脸色的苍白。
刺客一击未中，并不恋战，轻影一闪反身就逃。
和则不依不饶的向外追去，却见刺客忽得扭转身形，抬手一道金光向开崇帝袭去。
一抹红黑交杂的身影在这时急急赶来，领着一部分的侍卫追出。而剩下的那一部分紧紧的围住皇帝，所有人都紧握着手中的兵器，等待着随时反应再起的突然情况。开崇帝面色铁青，看着刺客逃走的方向一言不发。一旁尚在幼冲的小皇子早已吓得呆住了，这时反应过来不禁哇哇的哭了起来。
牧桓很快就镇静了下来，一边忙着召唤着太医，一面忙安抚着幼小的弟弟，并让他们在乳母即可将他们带回自己的宫中好生安顿。
众人也慢慢的在惊慌之中平静了下来，只是不绝的厮杀声与打斗声仍是回荡在耳边，满地的狼藉也是不断刺激着人们的视觉神经，调动周身的感官，似乎没有什么是不再提醒着事态的严重。刚刚落下的心再一次提了起来，手心之中亦是不断有冷汗冒出。
厮杀声与围捕声的范围在不断的缩小着，显然刺客也没能逃得出去，这皇家的身份就如那帷帐的薄纱，遮住了眼，你什么都看不见，却又清晰的知道在这每时每刻都会有人死去，也许就是因为未能亲眼看到吧，所有的消息融汇到脑海之中也就越发的触目惊心。
所以每一次刀剑相交都会使那些所谓的旁观者心惊却又不自禁的猜想——当这尘埃定了又会有多少人丢了性命，又会有多少人就此一蹶不振。所有的人在事情终了之后都会有所思考，局中人会，局外人更会，所以两者间的区别也就是你在看着而他们在其中前行，你对此感到的是心惊，而他们余下的只有感叹。
因为他们是无路可退的，他们必须向前。
开崇帝坐在众人之中，慢慢的饮着茶，他手中的茶就像是一直都喝不完，一双眼注视着铺展在地上的那块锦布，面色平静，若有所思。
喊杀的声音终于在隐约传来的一声长嚎中渐渐消停了。
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人们脸上的神情在这一刻到来的时候还是很舒缓的，只是有的人是从内心中而带来的面容上的平静，而有的人却并非如此。
终究，要查出来幕后的人是谁的。
所以当颂我踏入殿中的时候，人们几乎是下意识的低下了头，生怕着会有人怀疑自己，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却又暗自转动着目光，观察着旁边之人还有高位之上的人的神情。
开崇帝突然抬头，向牧桓示意着让他走近点，道：“桓儿，不如这事你来查查如何？”
牧桓很得意开崇帝会将这样的差事安排个自己，但头脑中的理智还是控制着他让他极度艰难的露出了难以负命的神情，“父皇，儿臣很想为此事贡献自己的力量，只是这实在是不符合规矩。而且儿臣自知能力有限，恐怕难当此大任。”
殿中的人们闻言面色瞬间变换，不知是谁突然说道：“五殿下素来为人机警，又有多年办事的经验，这样的事情交给他来办定是十分合适的……”
慌的牧桓连忙推辞，恳请开崇帝不要降旨。
开崇帝看了眼牧桓坚决推辞的模样，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安排着颂我依照规矩处理此事。
末了，待众人都退下了，招呼过最后走的和则道：“你的伤，下去让太医看一下。”
月牙白的长袍一弯，他感谢于开崇帝的记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