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翎君误把明月阁门下千山当成了本初的妻子,令本初不由得暗暗叫苦。
本初道:“你误会了,她不是我的妻子。”
翎君闻言,不禁一笑,心中似乎松了口气。
本初眼神暗淡下来,接着道:“无论是谁,一旦加入明月阁,就意味着,家、亲人、朋友,这些都离自己远去了,没心情、没能力,更没勇气拥有家人。”
翎君惊讶,眼睛注视着本初,问道:“为什么?这是明月阁的戒律吗?这未免太严厉了些吧!”
本初看了看翎君,神情一变,脸色冰冷,一副冷血杀手的模样,沉声道:“姑娘可能还不知道明月阁是做什么的吧?也罢,既然姑娘对明月阁有兴趣,一心想要加入,那在下就不得不向你介绍一下它的情况。”
“好啊好啊,你说吧!”翎君欢喜地道,双手托着下巴,一双清亮的眸子闪着光,凝视着本初。
本初便道:“实不相瞒,明月阁是一个杀手组织,从初一到三十,每一天都有两名高手外出执行任务,现有成员七十,每个人都是数一数二的高手,总堂就设在断剑山庄,创建至今,已有十余年。在下就是明月阁阁主,也是一个冷血杀手,死在我剑下的人,数都数不清!明月阁唯一的女子,也就是刚才提到的那位女侠,她的名字叫作‘千山’,她也是一个武功高强的冷血杀手,杀起人来不眨眼的那种。所以,总的说来,可能和姑娘想象的不大一样,明月阁不是一个游乐园,也不是唱戏班,在这里没有快乐可寻,里面的成员包括我在内,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更谈不上‘好人’二字,只是一群拼了命的想要在乱世中顽强活下来的蝼蚁而已。”
话一说完,便见翎君早已脸色大变,眼神之中满是惊恐,身子竟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本初口中所说的明月阁,的确和她想象的不一样,而且是很不一样。
翎君皱着眉,问道:“你真的是那种拿钱杀人的杀手?”
本初一口承认:“确实如此,我这个人就是一个罪人,每天都在犯罪,活着对我来说,不仅仅是作为一名杀手的奢求,更是一种赎罪。”
翎君却摇了摇头,道:“我不信,我不相信一个真正的杀手,会主动承认自己是个杀手,更不会有赎罪这种念头。”
本初好奇地看了看翎君:“也许你还是太年轻,等你踏入江湖之后,你就会发现,只有你想不到的,而没有江湖中没有的、不存在的人,在那里,你可以找到形形色色的人。”
翎君依旧不信:“即便江湖真的如你所说,是一个大林子,那也证明不了你就是个没有感情的杀手。当今乱世,群雄纷争,杀伐四起,天下已乱了三十年。在这个乱世中,评判正义、评判好坏的标准,远非是有没有杀过人所能确定的,更不是单纯地通过‘杀手’这个身份所能确定。”
本初心头一惊,一时怔住,他实在是没想到,竟会被眼前这个看起来文静柔弱的女子,说的哑口无言!
良久,本初才回过神来,愈发好奇地问道:“那依姑娘之见,什么才是评判正义、好坏的标准呢?”
翎君道:“正如阁主所做的那样。”
本初又是一惊,恍然大笑,追问道:“我?还请姑娘指点迷津,我究竟做了什么,竟能成为一种标杆,能够用来评判正义是非!”
翎君嫣然一笑,缓缓吐出二字来:“和平。”
听到“和平”二字,本初笑容立刻消散,目光紧紧地注视着眼前的这个女子,忍不住暗暗惊叹,果真是谢庄主的女儿,眼光果然锐利,不同常人,一语便道破本初心中玄机!
翎君见状,接着道:“谁能结束这乱世,实现天下统一,给百姓带来和平安宁的生活,那么他就是正义的,就是英雄,就足够配的上‘好’字。阁主为了武林大会操尽了苦心,联合二十四家门派,合力整饬江湖,力争各门派之间和平相处,再无刀兵之争,这就是正义!即便你是一个杀手,杀过很多人,也不能与那些没有灵魂、只为钱财而杀人的杀手相提并论。”
本初不禁道:“那按照姑娘的这番见解,在下斗胆一问,姑娘会给在下一个怎样的评价呢?”
翎君皱了皱眉,细细想了半刻,眼前忽然一亮,伸出食指点了点脑袋,微笑着道:“奸雄!”
“哈哈哈!”本初大笑,“有趣,实在是有趣!”
本初不禁感叹,这是十年来,他听到过的唯一能深进他内心的话,也是唯一能引起他心底共鸣的话。
翎君也不禁笑了起来。
本初当即起身,拎着酒壶,给翎君斟满了一杯酒,感慨道:“今日和姑娘一番高谈阔论,实在是受益匪浅,感受极多,竟有一种相见恨晚之感,日后姑娘若是有空,欢迎前来断剑山庄,在下一定备酒煮茶,恭迎姑娘!”说罢,端起酒杯敬向翎君。
翎君也不推辞,端起酒杯相迎,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本初见状,更是竖起大拇指,钦佩道:“果真是女中豪杰!若不是在下还有一场比武要应付,今日定当与姑娘畅饮三百杯,天下大事、门阀纷争、江湖奇事、名剑风流,无所不谈!”
翎君放下酒杯,欣然道:“阁主言重了,小女子可不似阁主那样海量,喝不了三百杯。小女子只希望,阁主能赢下最后这场关键的比武,顺利成为天尊,统领各门派早日实现天下太平!”
本初闻言,目光立刻坚定:“姑娘这番话,实在是给在下平添了百倍信心!在下一定会全力以赴,成为天尊,为了天下太平浴血奋斗!”
翎君闻言,愈发笑了起来,笑的那样美丽动人。
午时已过,晴日西斜。
柔和的轻风不时吹来,红旗漫卷。
三通鼓罢之后,擂台之下再次聚满了人。
最后的、也是最关键的一场比武,即将开始!谁能赢下这场比试,谁就是统领这二十四家门派的天尊。
擂台之上,蓦然间已站着两人:本初和云起。
这两个人的实力无须多言,大家都看在眼里,他们能走到这最终的决胜局,已是大势所趋、人心所向。两个人都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也都是胸怀大志之辈,无论谁是最后的赢家、坐上天尊之位,都有实力、有能力领导二十四家门派,走上一条光明的康庄大道。
本初小云起一岁,论辈分,当称呼其为“兄”,当下便拱手拜向云起,以示敬意。
云起当即回礼。
云起纵横天下多年,早听说过“明月阁”、“本初”这些名字,深知本初是一代英雄,早就想与他一见,畅谈天下大事,一述宏图远志。
只是没想到,今日终于得以相见,相见之处却是在这擂台之上。
本初当然也没想到会是这样,如果不是为了争夺天尊,他实在是不会对云起出手。
想到这,云起和本初竟同时产生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英雄识英雄,英雄惜英雄。
但,越是尊重对手,越是不能手下留情,越是要全力以赴。
擂台之上,两人四目,凝视半晌,场面一度极其安静。
台下众人更是屏住气息,不敢发出一点声响,紧紧注视着台上的两人。
不知过了多久,秋风四起,平地起风云。
一声孤雁长鸣之后,两人随即出手。
本初长剑早已出鞘,寒光闪过,手中长剑便似疾风暴雨,直袭云起,转瞬间,便封住了他的各处退路。
云起没有武器,也不喜欢用武器,他一直认为,最好的武器就是他自己。
当下本初剑势恢弘,快如疾风闪电,转眼间,便使得云起陷入难以招架的困境之中。
而云起却没有一点慌乱,只见他眼神猛地一沉,眉梢一横,镇定自如地躲闪、出拳、格挡,一招一招地化解本初的犀利攻势,从容不迫。
弹指间,本初大剑已过二十招,刀刀是炉火纯青、极具威力,却未伤到云起分毫,这令他不禁长叹,纵然他的剑再快,也难以压制住云起的节奏,在他剑如雨下的攻势下,云起只是淡定自如地防守,每一招每一式都是那么的从容,仿佛这根本就不是一场比武,而是一场奇妙的舞会。
本初深知,作为一名剑客,取胜之道只能是瞬间的爆发,速战速决!持久的作战,是任何一名剑客都有的、先天的弱点所在。
“绝不能拖下去!”本初吼道。
当即,本初长剑一纵,围绕着云起,沿着擂台边缘一阵疾跑,只要跑上一圈,他便能找出云起身上的弱点所在,然后一举击破!
云起立在原地,注视着本初,一只手早已暗蓄力量,只待本初出剑的那一刻,他便在本初进攻的同时出手,防守时候的进攻,最为致命!他相信这必将会彻底击垮本初。
眨眼间,本初已经沿着擂台跑了一圈,成功地发现了云起身上的三处破绽,当即脚步一定,双手握剑,一咬牙,使出全力,一剑劈了下来,瞬间三道月牙形的剑气呼啸着袭向云起。
“好可怕的力量,竟然能同时挥出三股剑气来!”坐在台下的佩伭看的暗暗心惊。
云起更是一惊,显然他没料到本初竟能使出这招,蓄满力道的一掌,此时竟变得毫无用武之地!慌忙收回力量,汇聚于丹田之中,聚散为气、化虚为实,一声大吼,将力量顷刻间注满双臂,撑起一面气罩来,硬生生地挡下那三道剑气。
“哼,还没完呢!”本初冷笑道。
“三甲·疾射火炮!”话音刚落,手中的长剑便迅速变形,眨眼间一把火炮吐着火焰,出现在本初手上。
本初倒提火炮,身子猛然间退出三丈之地,一只脚还未落,便听见“轰!”的一声巨响,一枚炮弹从炮管中轰然冲出,拖着血红的尾迹,直射向云起。
众人大惊,一时忍不住惊呼。
云起当然知道那炮弹所蕴含的恐怖力量,若是就这样被击中,必然粉身碎骨!于是情急之下,也不犹豫,当即双手合十,一声大吼:“龙血强化,无象层!”
说完,血脉中的龙血便立刻被激活,涌向身体的各个细胞,强化到身体的每一处,依稀可闻“噼里啪啦”的骨骼爆响。
“无象·金钟之罩!”
在云起的周身,倏忽间出现一个金黄色透明的防护罩,正是传说中极其强大的防御之法:金钟罩!
台下众人见状,又是惊呼,然而却不是惊呼这强大的金钟罩,而是惊呼云起竟达到了无象层!
无象层同天人层一样,都是地道的第一重,独重刚柔,历来掌握无象层的都是佛家高僧,因为无象层所需的内功心法,与佛家的普施仁慈的理念相契合,因此两者极易产生共鸣,一旦产生共鸣,实现武功的突破便极为容易。
云起不是少林的俗家弟子,不仅从未去过少林,而且对佛学也是一知半解,略有耳闻而已。谁能想到,他通过自身的努力,竟然达到无象层!
非有一颗仁爱之心,绝无可能实现。
“轰!”一声巨响。
炮弹划破长空,发出犀利的嘶吼,正中金钟罩,霎时硝烟弥漫,天地大震,一道冲击波赫然向四周席卷而去。
一时狂风大起,旌旗招展,“簌簌”作响。
众人不得不以袖掩面,来挡住这直涌上来的风尘。
尘埃很快落定,一束金光直射向晴空。
云起立于金钟罩之内,纹丝不动,显然那枚炮弹在这金钟面前,毫无力量可言。
本初一惊,忍不住叹道:“好厉害的罩子,竟挡的住疾射火炮!”
云起双手一松,抬起头来,当即解除金钟罩,沉声道:“该我了!无象·千手束缚!”
“不好!”本初又是一惊,只见自己的脚底下忽然冒出十根粗壮的手臂来,顷刻间封死了他的各处逃生之路,齐齐抓向他的身子。一旦被抓到,就完了,便再无还手之力!
所以,必须要逃掉!
“三甲·魔影换位!”
“轰”的一声响,本初提着疾射火炮,蓦然间出现在擂台的另一端,一脚落地,便已站在云起的背后。
正欲轻笑一声,瞳孔猛然放大,全身上下无不惊颤,只见云起的一只铁掌早已在那恭候多时,当胸劈来!
“无象·神来之掌!”
云起左掌顷刻间便蓄满了力量,在本初双脚还未落地之时,这只铁掌便早到他的胸前。
“咣当!”一声沉闷的巨响,伴随着骨裂的声音,本初惨叫一声,硬生生地被击退一丈之地,霎时,脸色暗红,气息无力,“哇!”地吐出一大滩鲜血来。
众人见状,无不瞠目:“好可怕的力量!”
逍遥、西门长空不禁焦急,这云起的力量可比那万晗强上许多,不知本初能否抵挡的住。
本初捂着胸口,一手擦了擦嘴角的鲜血,默叹一声,竟笑了起来:“原来,你早已预料到我会使出这招来!”
云起大手一落,收回神掌,立在本初面前,淡淡笑道:“你与万晗对战时,我就在台下,看的一清二楚!”
本初点了点头,又叹了叹:“很好,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你做的很好,只可惜,还不够好!”
“哦?”云起闻言,立刻警觉起来,双目紧紧注视着本初。
本初缓缓道:“你虽然猜对了我会使出‘魔影换位’,也猜对了我落脚的地点,却忽略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什么事?”云起立刻问道。
本初忍着痛,诡异地一笑,道:“你没有理解‘魔影换位’的真正奥妙,也不知道它的强大之处,事实上,它可不单是移位这么简单,关键是看怎么用。”
云起脸色疑惑,依旧不解。
本初接着道:“‘魔影换位’可以根据发动者,做出不同的调整,将自身分为:形、魂、力、神四种元素,与要换位的地点所在之处的时空进行交换,可以同时将四种元素都交换过去,也可以只换一种,比如说,刚才的那招魔影换位,我只是交换了形、力、魂,而神却依旧留在原地。所以,你刚才这一掌,对我完全无效!”
说罢,“轰!”的一声,本初的身影轰然消失,化作一缕青烟而逝。
云起恍然大悟,匆忙转过身,暗叫不妙,却为时已晚,刚转过身,就见到一枚青铜炮弹喷着火焰,直射向自己而来!
“再见!”本初得意地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