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语云:山中无岁月,寒尽不知年。书生徐清逃难落脚在这荒废寺院之中,不知不觉都有四月有余,转眼又是新的一年。
每日天刚露鱼肚白之时,他便要进山砍干柴,午后则在寺院四周开垦荒地种些青菜瓜滕,以此艰难的维持日常生计,生活过的相当清苦,但他仍含笑面对,始终未曾抱怨。
入冬以来,山中天气有变,那西厢破屋,虽重新贴好了窗纸,也根本抵挡不了山中寒风的侵袭,好几日半夜里徐清都被冻醒。
这些日子,徐清都要单独上山砍柴,多次往返在山林与废旧寺院之间,他如此辛劳的砍柴倒不是为了上集市换钱,而是为了自己寒冬御寒之用。
冬日的深山林鸟啾啾,满山的草木变得枯黄,光秃秃的树杈上,夹着数枚秋天尚未凋落的霜叶。
桃花村方圆数百里本实属闽南地界,照理说这里本应比寒冷的北方温暖湿润,但从山中放眼向高处眺望去,稍高一点的山峦之上,此时都覆盖着皑皑白雪。
这一日,徐清又挑着一担子干柴埋头地沿着崎岖的小路下山,途经龙潭之时,他却不由得放慢了脚步,习惯性地瞥了瞥那不远处灌木丛放置的兽夹。
这个兽夹放置那里已经数月有余,可惜从未有所收获,徐清都快放弃这个念想了。
今天那里不同于往日,似乎有了那么一丝异动。
“咕噜噜……咕噜噜”
“咦!这是什么声音?”灵敏的徐清似乎嗅到了猎物的香味,他赶紧放下肩头背负的干柴,小心翼翼地向兽夹那里摸去。
他轻车路熟的用手扒开枯黄的灌木丛,头用力得往里一钻,细瞧了一眼后,开心的叫了起来。
“哇,这次竟然意外的夹到的是一头鹿!”
放置的兽夹正好夹住它的一条后腿,兽夹的铁齿正深深地轧入它肉中,碎骨都有少许翻出,伤处皮肉骨混杂一起,此时的鹿正不停的挣扎,发现自己挣脱不掉后,嘴里发出痛苦的“咕噜噜”哀鸣之声。
徐清用力的按住鹿的头,以防它挣脱了兽夹跑掉。
“咕噜噜!咕噜噜!”
这头鹿顿时吃痛,发出更大的哀鸣之声!
“哈哈,你这个家伙现在可跑不掉了吧!”
徐清眉飞色舞,脸上流露出了笑意,多日的等待,今日终有了收获。
心里盘算着分两条鹿后腿给范大哥,剩余下的鹿肉,也够自己这个寒冬有肉食吃。
“哼!”
喜悦万分的徐清冷不丁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冷哼。
“哦,这会是谁呢!”
他匆忙从灌木丛里钻了出来,站定后一看,自己身后不知何时来了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
徐清首先抖落掉黏在他破袍上的枯草,然后站立拱手向老者施一礼说道:“前辈,晚辈山西徐清向你老行礼了。”
老者身穿一件青锦袍,腰间绑着一根苍蓝虎纹绅带,鹤发童颜目光炯炯。
他并没有因为徐清的彬彬有礼给他好脸色,而是直接上前大声呵斥他道。
“枉你还是一个读书之人,竟然为了满足一下自己的口腹之欲,怎忍心对一头怀胎数月的母鹿下手。”
徐清听到老者呵斥他的话,恍然大悟,他这么横眉冷对的看着自己,原来是这个缘故。
他脸上有丝疑惑的问道:“刚才听闻前辈说,此鹿早已怀有鹿胎,不知是否是真的。”
“是真是假,你自己去看看它腹部不就知道了。”老者怒气冲冲地说道。
徐清感到万分尴尬,这老者火气为何这么的大啊!
他又重新钻入灌木丛,仔细打量这鹿的腹部,发现确实是微微隆起,母鹿鹿眼含泪,嘴里不时得发出悲鸣。
徐清的心微微作痛,开始觉得有一丝不忍,蓦然愣了片刻,他小心翼翼地上前掰开了兽夹。
母鹿终于得以自由,还朝徐清三点头,拖着伤腿颠簸着的再次钻入山林深处,转眼间就跳入了山林不见踪影。
“徐某刚才不知此母鹿怀有小鹿,还望老人家勿见怪。”
“恩,孺子可教也。”
见徐清善心未泯真的放了受伤母鹿,老者脸上的温怒之色也开始放缓,出言询问徐清的出身来历。
“我方才听闻公子来自山西,何故会来此地啊!”
徐清见老者怒气已消,缓缓跟他陈述道:“山西这几年遭受大灾,晚辈半年前逃难于此,暂住那桃花村后山荒废的寺院之中。”
“原来如此!”
神秘老者眼露智芒,抚须继续向徐清侃侃而谈:“天地万物,皆有灵性;万不得已,切莫杀生。
切记种善因,得善果。
你也是饱读诗书之人,可听闻孟子曾云:无伤也,是乃仁术也!见牛未见羊也。
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
徐清自幼熟读四书五经,这段孟子当然拜读过,此刻突闻老者讲起这一段,自感羞愧难当。
“前辈,晚辈徐清受教了。”
说完后,徐清再次钻入那灌木丛中,将那兽夹拿出狠狠的丢入了龙潭之中。
等他转身想继续和老者攀谈几句,四周哪里还有他的身影。
“前辈,前辈”
徐清对着四周的大山大喊了几声,除了几声前辈的回音在山涧回荡外,并没有得到老者任何回应。
徐清看了看刚才老者站立过的地方,心里不禁暗暗地猜想:
“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人影了,难道我今天遇到了山中的活神仙。
呵呵!
自己怎么会这么想,这荒山野岭的,哪里会有这么多的神仙呢!”
徐清重新挑起刚才那担干柴,顺着下山小道往寺院前行,这条山林中的小径他不知走了几遍,自然再熟悉不过。
徐清抬头望了眼朦胧的天空,发觉天色渐暗,平淡无奇的一天即将过去,但今天似乎又有那么一点不同。
“不过真是奇怪,他怎么一下不见啦!”徐清临走时,心里还再泛着嘀咕着。
朦胧的巨峰层层叠叠,这些山就像一些喝醉了酒的老翁,一个靠着一个,沉睡了不知几千万年了。
不过从来没人能惊醒它们的酣梦,也从来没有人敢深入它们的心脏,不知这个傻头傻脑的书生会不会是个意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