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还是按他说的坐下来。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他深情地望着坟墓,口中吟着这首苏轼写的悼亡词。
在这样沉重哀伤的气氛中,我不知该说点什么安慰他。
“她永远地沉睡在这里,留我一个人苟活在世上。”他的眼中泪光闪闪。“我的灵魂早已离开躯壳,我早已不属于我,而属于这里了。”他的话语听来如此悲凉。
“你知道自己最爱的人死在怀里是什么感觉吗?”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超然于世的空洞感。
那天上午,我在这里听到一个如此哀怨缠绵的故事。原来这个已经去逝的女孩秦菲儿,是和白起住在一个院子里的小玩伴,两人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白起从小就保护着有些瘦弱的秦菲儿,而秦菲儿也是把白起当成他的白马王子。
自记事起,白起就记得,父亲白世清不止一次地怒喝他,不准他与秦朝东的女儿来往。虽然父亲白世清与秦菲儿的父亲秦朝东同在一个单位共事,但两人时常因工作上的意见分歧而闹矛盾。秦朝东是个耿直性急的人,比较讲原则,什么事情都要分个青红皂白。后来白世清的官越做越大,秦朝东大概也了解到一些白世清贪污腐败的事情,他就一次次检举揭发白世清,可上级似乎并没收到这些信件,信件最终全到了白起父亲白世清手中。而秦朝东却不知因什么理由被逮捕入狱了。
在十六岁以前,他俩快乐得跟小燕子一样,两个人躲着大人的视线,私底下约会。有时骑着单车去海边戏耍,有时搭载班车去市里最远的大山欣赏景色,两人在同一所中学上学,好得跟一个人似的。他俩的关系全校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班主任老师知道说了也没用,况且他俩的成绩都非常好,也就任其发展。白世清每次都气得跺脚,但他也耐何不了自己的儿子。白起的母亲肖枝莲是个知性温柔的女人,她只会疼爱儿子,却不会教训儿子。
但是自从秦朝东入狱后,秦菲儿就退了学,也断绝了与白起的往来。不仅如此,她还将白起以前送她的礼物全部归还,写的信全数退回。无论白起怎么哀求,秦菲儿都断然与他见面。秦朝东出狱后不到数月便忧郁离世,秦菲儿的母亲因无法承受如此巨大打击,得了精神分裂症,被强行送至精神病医院治疗。白起曾在秦菲儿的家门外整整跪了一天一夜,差点昏死在那里,秦菲儿也不曾出来见他。是白起的母亲肖枝莲打电话叫120把儿子送到医院的。
最令他痛惜的是,一年后,也就是在他参加高考的前一个月,秦菲儿突然给他打来电话,他们是在病房中相见的。秦菲儿一个人孤单的躺在床上,已经骨瘦如柴了。白起看见她时,心如刀割,一把上前抱住他,秦菲儿已经只有喘息的气力了。
“菲儿,你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呀?”白起已经是滂沱泪雨。
“起哥,你别哭了。生死幻灭皆是空,咳咳,”秦菲儿苍白的瓜子脸儿上没有一丝血色,她连咳的声音也很微弱。
“不!你不会死,医生会有办法的。我会和医生一起全力救治你。”白起流着泪哽咽的说着。
“起哥,你还记得那首诗吗?”秦菲儿气若游丝的问道。
“是《上邪》么?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白起这会儿已完全控制不住自己,放声悲痛地哭起来。两个人的手紧紧的握在一起。
“起哥,你知道我爸爸是正直清白的。我求你两件事,咳咳,还我爸爸的清白,让他死得安心。”秦菲儿已无力说下去。停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还有我妈妈还在精神病院里,你能代我经常去看望她吗?”
秦菲儿那疲倦的眼睛里装满了祈求。“起哥,答应我,答应我。”
白起将秦菲儿紧紧的抱在怀里,仿佛丢失的宝贝重新回了自己身边一样。他重重地点头,“我答应你。菲儿。我答应你。我们一起去看望你母亲,我们还要一起把你的母亲接回来孝敬,我们还要……..”不等白起说完,秦菲儿的手就滑落下去,她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原来秦朝东死后,秦菲儿的母亲住进了精神病医院,她退了学荒废了自己的学业。而她如此爱着白起,但是秦朝东的死无论如何与白世清脱不了干系,在这样深重的打击与强烈的矛盾中,无人倾诉,她还前去照顾病中的母亲,看到母亲如今疯疯癫癫的活着,她的心像被人插了一把刀。她病倒了,医生诊断为白血病晚期。而他一直不知道这些。
料理完秦菲儿的后事后,白起像一个被冰冻了的人。早在他跪在秦家门外时,他与父亲白世清的关系就每况愈下,到秦菲儿死后,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他已经不回家了,并且改填了毕业生志愿。他在大学四年从来没回过家,虽然他也很想念母亲,但是一想起父亲的罪行,每次硬生生的停在家门口。毕业后他进了反贪局,专门调查各地、市官员的贪污腐败案件,因为他们的身份都十分隐密,因此一般人不知道他们的身份。而本市的贪污腐化之风已经被反映到了高层,省纪委着令调查,白起就是负责调查的人员。他了解到白世清与云氏企业之间有着非常紧密的关系,因此,他进入云氏集团股份公司,并在分公司担任要职,以便进一步掌握证据。
当我听到白起讲他与秦菲儿的故事时,我忍不住落泪。但我觉得他来调查自己父亲的这些话,让我有些迟疑。
“不管怎么说,白书记始终是你的父亲,不是吗?”我有些坚难的启齿道。
“是啊,他是我的父亲。但是与国家利益相比,个人感情就不值一提了。”他突然伸展双手,看向远方的天空。云层飘了过来,但仍挡不住深秋明媚的阳光。那阳光温暖着万物,照进了每个人的心里。
“血浓与水,你是他的儿子,为什么不执行亲属回避制度?”
“是我主动请示上级,要求来查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