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如墨,村口的小草垛上坐着8岁的齐星辰,每当有人进村,她便惊喜着伸长脖子,尔后看到来人不是自己的妈妈,便又失望地坐了回去。等坐得不耐烦了,她跳下了草垛,往村口外走了走,仍旧伸长脖子期待,她想下一个人,下一个人就是妈妈,可不是,是小武的妈妈。然后她继续晃悠在黑暗的村口,千万次期待是母亲回来了。她转啊转啊,大着胆子再往村外走,去大路口等,妈妈回来都是经过那里的。在黑夜里等妈妈回来,是她经常做的事,在没有弟弟之前,家里总是黑漆漆的,她想着在村口等妈妈,就算早看见一刻也是要快乐得飞起来。她曾无数次在黑暗中听到妈妈的声音,她飞奔过去吓了妈妈一跳,妈妈牵着她回家,有妈妈的地方,再破旧的小屋,也满满是温暖!可这一次,等待的过程异乎寻常的漫长,就在她要放弃回茅草屋时,一个路过的大娘跟她说,她妈妈在隔壁村村头的工厂。那个有高高烟囱的工厂,她知道的!
十来分钟,齐星辰便跑到了那工厂。轰隆隆的机器声不断地叫嚣着,蒸腾的热气扑面而来,踏在这片地,脚底也传来软软的,痒痒的电流般的震触感。工地上男男女女,热火朝天,挥汗如雨,大家忙忙碌碌,没人关注这闯进来的小不点。齐星辰安静用目光寻找着她的母亲。在一座高高的土山之上,有一个瘦小的顶着头巾的女人,正拿着竹耙耙着什么,那是妈妈,齐星辰心安了。但目光收回之际,却看见个女人逗着她弟弟往那高山似的土堆上爬,然后那女人突然转身走了。小小的孩子眨着乌黑的眼睛好奇地慢慢站起来,往后看看,便又弓着身子往上爬,土山之上有石块不断在滑下来,齐星辰心里不安,想去拉住弟弟,下一刻却发生了她此生最后悔,最不愿回忆的事情。她多么希望自己能快点接住弟弟,而不是呆在原地,无力地听着他稚嫩的最后一声喊叫。土山顶上的女人慌了神色,丢了手里的竹耙飞快跑了下去,工地的人都围了过去,那孩子一头栽了下来,头朝下砸在了石块上。大家发现时,入目只见满头是血的小男孩,当即不能动弹,围观的人都说不好,不好。陈绵绵吓白了脸,抱起孩子时浑身都在发抖!她恐惧着发出颤声,阿夜,阿夜,孩子已不能给她回应。人群乱糟糟的,除了些看热闹无动于衷的人,还是有可怜这女子的,“星辰妈,你赶紧给孩子伤口抱起来,快带去村里诊所看看!”有人在她耳边说话,唤回了离躯的魂,她赶紧解下头巾给孩子包好,抱起孩子就要跑。“诊所不行啊,这血淋淋的快点去县里吧!”一个有见识的汉子说道。陈绵绵六神无主了,她大脑一片浆糊,抬脚不知该往哪里去!她找不到车,她没有钱!冲进人群的大鹏,晃了晃她:“孩子这样肯定要去县城,这样,你先带他去诊所止血,我去找车,我去拿钱,快去啊!”听了这话,陈绵绵的眼泪瞬间泪如泉涌,她从心里涌起了一股力气,这股力气让她吓得软绵绵的身子勇敢了起来,她抱着孩子赶紧去了,一边的齐星辰也跟着跑了。这边大鹏要去找车,工厂的一个负责人建军本不想管这事,但看表弟的神情,一把给他拉住,“她是你什么人,这么紧张!”“哎呀,哥都什么时候了!”大鹏只急着找车!“车我们厂现成的,你晕乎乎还去哪里找,赶紧去凑钱,我带那女人先去了,待会县医院集合!”大鹏恍然大悟,自己怎么也跟着慌成这样,只是看她那无助的表情,自己便全然不顾地要付出所有了!
“医生,医生……”小诊所的女医生听着骇人的喊叫声,便知发生了大事。闯进门来的女人,怀里抱着个一丁点的孩子,那孩子满头是血,她就看了一眼,便急急地说:“不行,不行,治不了,赶紧去县医院,赶紧去县医院。”“你救救他吧”,陈绵绵没办法哭着跪地求着,她六神无主了,“你是医生,你能救他,我的阿夜流了好多血,我求你救他啊……”“阿弟”看着母亲的哀求,站在一旁的齐星辰隐隐觉得这不是上次邻居家弟弟摔破头那么简单的事,她喊着弟弟也跟着哭了起来。“闺女,我们小诊所根本治不了,不然我先给他上点止血药,你们还是赶紧去医院!”那医生找出止血药,打开那早就浸透了血的头巾,看着那汩汩往外流血的伤口,顿时心里凉了起来,饶是做了这些年的医生,上药的手却带着些抖。这时建军开着车来了,陈绵绵像得了救星连忙上了车,一边哭着的齐星辰被落在了原地。那医生问了句,“那是你弟弟啊!”问话的语气,表情,仿佛是怜悯,是叹息,是许多许多8岁的齐星辰还看不懂却也心慌害怕的东西。她一路流着泪,不想回家,只是往那通往县城的路走,或许会走丢了,可她还是往前走,往前跑……摩托车的亮光让她心惊,而后却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大鹏叔叔,“星辰,你自己瞎跑什么?”“我……我……想去找我妈”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抽一抽地说。大鹏把她拎到前面,油门加到最大,嗖地消失在夜幕里。到了县医院,那里的人告诉他,刚才是来了一对母子,那小孩伤太重已经送去市医院,他又赶紧往市里面跑!
而市医院里,陈绵绵在手术门口焦急地等,里面出来了个护士,“你儿子流血太多,而且他血型特殊,我们正在调血,医生说他还有别的毛病,你赶紧去把1万块钱交了!”“什么!”一个从未听过的巨额费用在她耳边炸开,一万,“对啊,快点吧,就是1万,也不是保证能治好的,晚了我们更没办法了!”一万,一旁的建军也慌了神,他们那小破地方谁能掏出这个钱,况且治不治得好都说不准。“要是没有赶紧找人凑凑,人命不等人”护士打量这个女人的衣着打扮心知她也拿不出这个钱,便好心提醒着。找人,对找人,“我能找人,我能找人,这里有电话吗?”。“医护台那里有,快点跟我来吧!”两人奔向医护台,陈绵绵向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按下那个熟记于心的号码,接通了:“齐兆华……”啪,电话那头传来忙音,那人明明接了电话,却瞬间挂断了,她燃起的希望被这冰冷的忙音打碎,她接着打,不通,不通……电话那边的人似乎有意就是不接她的电话。她的心冷到了极点,她心里愤恨地喊:齐兆华你知道吗?这是你儿子的命呀!另一个小护士摁断了电话,有些不太高兴,行了,人家不接电话,你别打了。虽然护士的话听着刺耳,可确实那人就是不接,“你再想想别人呢!”第一个了解情况护士于心不忍,劝说着。没有别人了,以前感冒发烧她都没办法借到钱,现在……她崩溃了,跪地死死拉着护士:“我求你们先救孩子,钱一定有的,他爷爷是北京的齐首长,是大官,他爸爸也很有钱的,我求你们先救他啊……”小护士显得很为难,这是医院的规定自己哪有权利,此时医护台渐渐围上了好些人。
“家属,你声音小一点,我们还有别的病人。”“他孩子都要死了,你让她怎么控制!”一旁的建军实在看不下去,瞪着眼看那冷心肠的刻薄护士,那护士被人一噎,很不服气,“她说些胡话,谁知道真假的!”正难以开交,又跑来了一位护士:“病人家属,不好了血止不住了,你快去看孩子最后一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