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人在人堆里默契地排成了蛇形,蛇头必将是韩玥,而她身后的人,除却柳玉苑会摇醒昏昏欲睡的苏赦外,都睡得很恬然。
苏语凝坐在一家人最后,桑儿等这些小侍女都守在墙根下,早也东倒西歪。
一顶香炉里熏香四溢,大禅师便坐在那之后,软着如念经咒的嗓音,一个字罢尾音能拖到天上去的速度,如此叨然。
苏语凝少能睡得这般舒畅了,不知是否这大禅师念的经入了耳的缘故,她的心里,竟没有今早那般纠结与惶惶不安。
梦里那人在笑,笑得粲然,她迎着草原上的烈阳,看得并不真切。
“咦…”
耳朵很痒,脸上也痒,耳朵里还有鄙夷的声音传来,和这梦里的景色太不搭衬,那时苏语凝心里便已有不详的预感,但她不忍这一梦惊散,迟迟不愿醒来,直到睡意全无。
沈六那张奸笑的脸在她微微打开眼睫的一瞬,眸中尚且有烟雾未散,便十分煞风景地涌进来。
苏语凝看看身旁的沈六,又低眸瞟了一眼他还捧着自己脸的一只手,飞快坐正了身子,干咳了两声,四野静悄悄,甚至能听到门口两棵菩提抽出嫩芽的声音。
沈六说得悄咪咪:“好学生也打瞌睡啊?”
苏语凝无可避免地白了他一眼,却见他举起自己刚刚捧着她脸的手,脸上憋着笑:“好学生,打瞌睡也流口水?”
苏语凝脸上腾然像炸开了火山,滚烫无比,连忙去取腰间的手帕,手伸去,却摸了个空。
果然是自作孽不可活,这还要追溯到小太监将手帕塞给桑儿的时候。
在苏语凝心里,沈六简直是非人类的存在,他的狐朋狗友必将正常不到哪里去,譬如这位随身揣着手帕的兄台,于是她叮嘱:“萍水相逢,还是不要收这么特别的东西,庙会散了以后还回去吧。”
桑儿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于是苏语凝便将自己的手帕借给了桑儿。
那个手帕其实挂在腰间一直都是个摆设,她甚少有用到的时候,没想到人生果然无常,她前交刚送出去,后脚自己便因为没有这个东西犯了糗。
正想着,沈六却突然将手臂伸到她眼前来。
苏语凝瞪他,却见他似满脸嫌弃一般,说着十分违心的话:“你擦吧,我不会介意的。”
苏语凝还是瞪他,你的衣服这么脏,谁要擦啊?遂愤懑地用自己的衣袖轻轻拭了拭嘴角。
“你看着我干什么?”
苏语凝本不想在这么神圣的场合再和这个无赖耍嘴皮子,但奈何他撑着脑袋盯着自己的眼神太过坚持不懈,她最终还是没能忍住,便掀开嘴皮子怼他。
沈六一笑,低声道:“在下只是在想,苏姑娘在梦里梦见谁了,竟能流出口水来。”
这一问却似问住苏语凝的命门,叫她哽住了一瞬,但马上又毫不留情地怒怼:“这关你什么事?”
沈六继续傻笑:“当然有关系了,我猜,苏姑娘是梦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