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政殿上静默一片,众臣们的目光全盯着那跪阶陛十步之下的镇朔军斥候身上。半柱香前,那斥候携着一身仆仆风尘持军令纵马入宫,清脆的马蹄声踏碎了宫闱中沉霾的寂静,而他所带来的边境急报则如平地惊雷一般炸的这群大周的肱骨之臣张口无言。那斥候像是完全没感受到这宣政殿上无形的暗流涌动,只是低头半跪着将手中淋着楚氏家徽的密折高捧过顶。
萧锦棠斜倚在皇座之上以手支颌,玄玉冕旒垂下掩住了少年帝王意味深长的眼神。他的目光在宣政殿上的每位大臣的面上短暂的停留了一瞬最后停在了面色阴沉的兰卿睿脸上:“诸位爱卿怎么看待此事啊?”
兰卿睿沉着一张脸出了列,他明白此时只有自己才有资格在此等军国重事之上开口。一众大臣见兰卿睿出了列,皆将目光投向了这位权倾朝野的帝师。兰卿睿出仕几十载,却从未有一次如今日这般觉着他人目光令自己如芒在背。他缓步上前对着萧锦棠和珠帘凤座后的穆太后揖了一礼,弯腰一瞬却见穆钰正冲着自己使眼色,而就在此时,珠帘之后的穆太后也低低的假咳了一声。
兰卿睿见此暗示只觉心下一沉,他怎不知穆钰和穆太后暗意何为?负责押运军粮户部侍郎乃是齐王所举荐,齐王封疆于东北,朝堂之上这石简便算是穆钰的门生。户部侍郎是个肥差,明里暗里都能为穆钰和齐王提供不少好处。前些日子楚凌云上报军粮延缓兰卿睿便知石简揩了军粮的油水,但这件事既然已经被放上了明面,想来穆钰也会敲打敲打石简让他收敛些。
石简是个聪明的人,他贪了军粮便联合一些北地的地方官私通民间米行将粮食高价出售给因雪灾受冻挨饿的百姓,左手贪污右手销赃堪称一条龙买卖。而楚凌云一封折子揭露此事,但奈何他身为穆钰门生谁也动不得。石简心知这要真追查起来便是掉脑袋的事儿,故此还没等穆钰过去敲打便让人停了手将还没抛售的粮食赶紧归还送去凉朔关。
细来算算,自己也不过才销了五万石的粮,其余尽数归还。比起那六十万石的粮应当是影响不大。的可谁也不曾想,军粮抵达的第二日凉朔关就这么破了,天大的篓子就这么被石简给捅了个对穿。而楚凌云给出的理由更是简洁明了的一招致命,直说是军粮延期外加被克扣才会缩短防线。
延缓下派本就是丢官的事儿,在加上贪污数目如此巨大,似乎等待石简的只剩下秋后问斩这一条道。穆钰一个劲儿的给兰卿睿的后脑勺子使眼色,而站在兰卿睿身后的石简早吓得六神无主,若不是因为他吓得呆住,估计此刻早已吓得瘫软在地连饶命的话都喊不出了。
思至此处,兰卿睿心道这让他怎么保?事情都捅破了天,弃卒保车这个理儿难不成穆钰还不懂不成?于此之下,兰卿睿心下只得无奈的叹了口气,缓声沉肃:“启禀陛下,太后娘娘。臣以为如今最为紧要之事乃是凉朔战事,凉朔关乃我大周北境国门,凉朔关破则北境平原尽数暴露于北燕铁蹄之下。今年北境又发雪灾,百姓早已食不果腹,如若战火蔓延至我大周境内再兴战乱,那后果当真不堪设想。”
“臣以为,当调动国库原以赈济云应寰朔四州的粮食急援镇朔军和觋山防线以保军力。如今的首要之事应是现将将凉朔关夺回,而后再议其他。”
穆钰闻言,心知兰卿睿想以缓兵之计先按且下此事暂且留住石简一条命。只要缓住了现在,那就不怕找不出替死鬼,官粮下派本就是层层剥削贪污,只要不追下细查,那只要拉出经手过军粮的地方官顶罪即可。户部侍郎是个肥差,穆钰还不想丢掉石简这个好用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