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余人…还算不错。”楚凌云眉峰微皱,沉吟片刻后喃喃自语道。这个战果他还较为满意,此次虽未成功重创北燕军,但若成功俘虏了这五千余人,想来北燕今年冬日也不敢再贸然出兵东周。
北燕为游牧之国,因云珠草原和露曲喀格高原环境苦寒故国人之数不过东周的四分之一,再加之游牧民族民风悍勇又承继猎狼节之礼,故而有近半北燕少年会在成年之时死于凛冬的雪原之上。折损五千余人虽未伤及北燕元气,却是实实在在的伤了北燕成型的军力。话虽如此,但北燕军却不是没有再战之力。思至此处,楚凌云又再度出言确认:“你是说,这脑袋是耶律引铮掷于你的?”
“是。”楚清和说着顿了顿,又补充道:“是末将亲眼见着耶律引铮将其阵斩,决计错不了。”
“这样也好,若两军死战凉朔,想来伤亡定是惨重。”楚凌云说着微微叹了口气,他看向纷纷垂首半跪请罪的兵士,轻咳两声后伸出手示意他们起身。楚清和见父亲没有责罚自己,心底却隐觉不安。她清楚的明白,若是自己不受罚,无论事情原委如何也会有人因心下不忿编排自己仗着身份不遵军法。
带回耶律引岳的首级是有功,但不报而退确是有罪。楚凌云身为统帅应做到赏罚分明,若是被扣上了徇私的帽子,那镇朔军军心定然会有所动摇。楚清和咬了咬唇,正欲开口请罪时却见楚凌云忽的握住了自己的臂膀。她抬眸看向自己父亲,却听得楚凌云在她身侧振声开口,沉言声肃。
“今日之事而后绝不可再犯。若非今日事况委实特殊,众将士齐破烈虎骑阵斩耶律引岳居功甚伟,否则你们皆当以军法论斩!但楚参将身为将领擅离战场,罪加一等,当领三十军棍,收兵后自行前去领罚。”楚凌云说着看向了楚清和,沉声道:“楚参将,你听清楚了么?”
“是,末将领命。”楚清和朗声颔首,欣然领罚。楚凌云话一出口,她便心知楚凌云所思为何。既然耶律引铮已将耶律引岳的头送来,那暗地里的意思便是要让镇朔军顶杀了耶律引岳的锅,毕竟弑兄夺位这档子事儿传出去委实不好听。耶律引岳的死对耶律引铮是一盆污水,但对于镇朔军则是无上军功,且北燕军被俘五千余人,耶律引铮要用这份大礼换他们的平安。
且北燕军随损五千余人的战力,但仍有再战之力,此时抛首退兵,想来耶律引铮亦不愿再多引战事战平添双方损耗。而这不过是北燕内战,如果牵动东周再引两国战事反倒是得不偿失。耶律引铮既已借着镇朔军之刀铲除了自己的竞争对手,那这首级便绝不是送来挑衅宣战的,而是求和之意更甚。
思至此处,楚清和不禁对这位行兵谋计奇诡大胆的天狼骑兵主有了新的改观。北燕人素来擅力不擅智,她倒真没想到这耶律引铮心思竟如此缜密。在如此绝境之下,他以最小的损失换取了最大的胜利。而镇朔军既收了耶律引岳首级这份大礼便是应了这求和之意,从此大家对此事缄口不提,只说耶律引岳是死于乱军之中,如此以来,这份功记在了楚家军头上,于此双方心意暗合。
楚清和敛下眸,她忽的对耶律引铮产生了更多的好奇心。他与自己兄长年纪相若,但论用兵实略上,楚清和却自认兄长并无他那般敢于背水一战的胆魄。楚麟城善于谋事帷幄于前,哪怕变数再多也是心有所料。但耶律引铮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将领却正正与其相克,若有朝一日二人交手,不知是楚麟城算准了耶律引铮,还是耶律引铮奇袭破军?楚清和思绪翩连,想入非非之际却忽的觉着自己肩膀被拍了一下。
楚清和心下微微一惊,她侧目瞥去,却正见自己父亲沉肃的看着自己。随她回关的将士已得令牵马散去,楚凌云握着她的肩膀,在她耳畔低声道:“你一会儿吩咐斥候将这首级用石灰制上,然后你亲自将之即刻加急送抵玉京。记住,务必将这头颅亲手送抵宣政殿!”
“是,父亲。”楚清和伸出手回握了一下楚凌云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掌旋即领命而去。一个时辰后,楚清和便带着一个土陶罐自凉朔关内携着楚凌云亲手所书的密折出发。在楚清和走后的第三日清晨,日前凉朔关为北燕天狼骑所破的折子以八百里加急军报之名直抵宣政殿之上。
当凉朔关为天狼骑所破的消息传布于金殿之上时,所有大臣的面色都不太好看,其中以兰卿睿阴郁沉凝似能滴水的面色尤甚。在听得军报的一刹,萧锦棠抬眸看向了站在一侧的楚麟城,见他神色如常,萧锦棠忽的明白了日前楚麟城对自己所说事还未完切勿心急是怎样一会事儿。
因军粮延误以至觋山防线后撤导致凉朔关被破,这事儿已不是可以寻常贪污结案。凉朔关被破等同于国门被破,因贪污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足以令负责押送军粮之人株连九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