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七月末,栖影院中,早秋的菊花开得绚烂如火,一树木樨花香。
沈照影紧紧抱着姬桁。
姬桁陡然被他抱住,身子微微有些僵硬,但许是见她哭的过于可怜,伸出的手微微顿了顿,终究还是没舍得将她推开。
沈照影哽咽的说道:“王爷,您带我走好不好。”
平日里冷静自持的女子,此时哭得梨花带雨,纤细的身姿如同风中白莲一样微微颤抖着,当真是我见犹怜。纵使再冷血的男子,也不禁为之动容。
“我知道,您心中只有姐姐,我不奢求在您心中有一丁半点的位置,只要远远的看着您就够了。”
她红着眼眶,紧紧的抱着眼前的男子,仿佛落水之人抓住救命的一块浮木,力道之大,如姬桁一时也无法将她推开。
一道突如其来的圣旨,完全乱了沈照影原本循序渐进的计划,这是她唯一的机会,放下了女子的矜持和骄傲,不再害怕恐惧着他的拒绝,一门心思只想的将自己的心意吐露出来。
“您尊贵无双,我知道配不上您。但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您被圣上逼着娶谢六啊。她那样蛮横无理,庸俗的女子,怎能配的上您……”
姬桁微微一叹,顺势将她推开了半步距离,道:“圣上旨意,纵使是当初的我也无能为力,更何况如今的我呢。”
虽然他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但却让沈照影听出了话语中深深的无奈之意。
那样一个如神明一样的男子,为什么命运对他如此不公?
她擦干净了眼泪,霍然抬头,咬牙切齿的说道:“都怪谢六狐媚惑主,若非是她,圣上怎会突然想到给您赐婚,我这就去找她,让她退了婚约!”
看见沈照影眼中一闪而逝的阴冷之意,姬桁眼皮子一跳,但不过须臾之间,又恢复了素日里清冷的神情,淡淡道:“圣上赐的婚约,找她有什么用。再者说,没有她也会有别人。”
那样平静的语气,看得出来他对婚约十分的不满以及对命运的无奈妥协,这般模样,让沈照影心疼极了。
蓦地,霍然想到什么一般,沈照影道:“我回去找父王,她一定会有办法的!”
眼神炙热的看着燕宸曦,道:“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您受这样的奇耻大辱的。”
她看不起谢容华,一个庸俗的商贾之女,又是庶出的,卑微如成泥,怎敢染指皎洁如皓月的姬桁!这门婚约,在她、甚至大多数人看来,姬桁是受了极大的委屈的。
姬桁还未曾开口,就在此时,魏管家过来回话道:“王爷,宫中赐了好些东西来。”
自从姬桁回京之后,纵使当初办了让大理寺刑部束手无策的大案,惠帝也只是口头上的嘉奖。如此实质意义上的赏赐,倒是头一次。
如京中所传言的一样,许是……惠帝为了弥补姬桁!
见外人来了,沈照影有些不好意思的擦了擦脸颊边的泪水,恢复了素日里冷傲的姿态,目光贪恋的看着姬桁,道:“王爷,我先告退了。”
姬桁微微点了点头,似是没看见她眼中的贪恋,吩咐魏管家道:“去送送郡主。”
“哎。”魏管家应了下来,欲言又止的看着姬桁。
但姬桁似是没看见魏管家眼中的复杂,想到又要做戏去前厅应付宫中的来人,今日的忍耐力已经到了极限。若非是想到那道赐婚的圣旨,他早就不耐烦了……
看着姬桁离去的背影,魏管家的眼中隐隐浮现了一抹同情之意。
此时赶车的赵武正在尽职尽责的守在马车上。
自从上次不小心遭人算计,险些弄丢了自己姑娘之后,现在赵武赶车的时候连茅厕都不敢去,生怕再被人掉包了。
安王府外,戒备森严,赵武没等多久,便见自家姑娘杀气腾腾的进了王府,然后……面无表情的走了出来。
如今是七月末,骄阳正炙,但赵武一见谢容华出来,便觉得周遭的温度似是一下子就降低了好几度。
“姑娘。”赵武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
谢容华面无表情的上了马车,冷笑了一声,算是应下了。
她这个样子,比方才杀气腾腾的还要可怕。赵武下意识的揉了揉手臂,再度小心问道:“您和安王殿下谈的如何?”
这下,换来的是谢容华连连冷笑,那笑容只笑得赵武背后发凉,当下十分知趣的不敢再多问了。
马车走到一半,忽然听谢容华吩咐道:“先不回谢家,去西燕别馆……”
此时的姬桁,方才送走了宫中的宣旨的宦官,便见肖如凤和薛煜两个大闲人不知从哪里又钻了出来。
“你们怎么还没走。”安王殿下淡淡的看着他们,眼中尽数是嫌弃之意。
肖如凤似是没听出姬桁下的逐客令,看着惠帝命人送来的那些珠宝首饰、绫罗绸缎,啧啧道:“你这演技果然好啊,不仅骗过了所有人,就连多疑的圣上对你都深信不疑,还以为你有多不情愿娶谢家六姑娘呢。”
两个人相识多年,姬桁自是听出了肖如凤话里有话,眉心微皱的看着他。却见后者对他笑了笑,眼中的神情耐人寻味。
不知怎地,姬桁心中莫名有些不安。
一旁的薛煜到底实诚一点,老老实实的说道:“方才……谢六姑娘来了。”
原本还一脸从容的安王殿下,此时脸上神情一僵,整个人站在那,罕见的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一旁肖如凤见姬桁如此吃瘪的样子,心里头暗爽,然后故作同情的拍了拍姬桁的肩膀,道:“而且,正是你与沈照影说话的时候,她去了栖影院。不知你们说了什么,方才她面无表情的离开了,我们拦都没拦住。”
想到方才谢容华阴测测的神情,肖如凤和薛煜都不由打了个寒颤。方才他们多羡慕某人,此刻就有多同情某人。
今日安王殿下平静的面具,终于有丝丝裂缝,咬牙看着二人道:“为什么你们不早说!”
薛煜一摊手,特别无辜道:“沈照影来安王府,暗中肯定跟着圣上的眼线,我怕提前和你说了,会露陷啊……”
一旁肖如凤同样的神情、同样的动作道:“不是你说,为了避免后顾之忧,今日做戏要做全套,势必要让圣上笃定你厌恶这门婚事,打消他的疑虑么。”
这下,惠帝的疑心是打消了,却将小祖宗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