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丽在朋友圈看到一条感慨：“小时候，你调皮捣蛋，父母用耐心把你养大；父母老了，也会偶尔因小事生气，请你也像他们当初一样，用你的耐心对待他们，而不是让生气变成寒心。”
有的时候，道理总是来的那么凑巧，卡丽想到曾经在一列火车上，爷爷教孙子系塑料袋。
“你看，啊，这样，再这样，好了，你试一试？”
塑料袋的提手在孩子手里像是两根棍子，就是系不成。
“你看，这样，再这样，啊，好了对不对，你再试试。”
孩子一直低头尝试，不管怎么左右拧巴，仍然不会。
“你再看。”爷爷耐心地教第三遍。
孩子没说话，略低着头，小心又认真地看着爷爷手上的动作，仍然十分困惑，到自己动手的时候，还是系不成。
“哎呦！你怎么老是学不会呢？看，这样，这样，再试试……”
爷爷拿着孙子的手，一步一步地教，“这样，再，这样，哎。”
最后孩子仍然没有系上，“好了好了，不会就不做了，吃点东西吧。”
卡丽又忍不住给妈妈打电话。
“唉，你外婆滑倒了，摔了胳膊。”
“啊？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摔倒？”卡丽一时着了急。
“唉，堂屋高出院子那么一大截，你舅当初想着你外公外婆年龄大，做成台阶上下不方便，就把堂屋的门口做成坡道，谁知前两天家里下雪，那坡道太陡，根本没法站得住，你外婆一下就滑倒了。”
“啊？摔的怎么样？”
外婆凑过来说，“没有事，没有事。”
“还没有事！”妈妈朝外婆嚷道，“你没有事为什么左半个身子动都不能动？”
“啊？”卡丽在这边一听更着了急，“那舅舅有没有带她去医院看看？”
“没去！”
“啊？”卡丽顿时气不打一出来，“为什么不去看看？妈，你带外婆去医院看看！”
“她不愿意去！”妈妈为难道。
“怎么叫不愿意去？难道不舒服还不去医院看看？”
“没有事，没有事！”外婆在后面连声说道。
“外婆，你去看看怎么了？你听我的，跟妈去医院看看，没事不是最好吗？”
“嗯，我明天带她去看看。”妈妈转而又烦躁地批评道：“你听听你那嗓门儿！”
“我嗓门怎么了？”
“你看看你那眼神，我最讨厌你的眼神，你抓紧用眼镜挡住！”妈妈用厌恶的表情说道。
“天呐！有你这样的吗？”卡丽声音又大了起来，不知道是讨厌自己还是讨厌妈妈。
“你那脾气要改一改，看看你嗓门大的，我在厂里打电话，旁边的人都听到了，都笑着说’呦！你家闺女这么来劲儿。’你想想，人家听了怎么想。”妈妈白了一眼。
“你的声音也很大啊，而且最近一大电话就这样，我已经在克制了。”
“我这声音大改不掉，你不能改改吗？”
“你总要求我这个那个，你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你怎么不改？”
“我都这个年龄了，上哪儿改去？”
“那你年轻的时候没想过改吗？都这年龄还是这样，说明性格就是很难改。”卡丽说道这里，心里不断地自责，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书上说，要改性情，就像脱胎换骨，要多读书，要多积德，要慢慢褪去恶习，才能有个好的命数。这怨恨怒恼烦，真的可能影响自己的命数——卡丽深信不疑，如果一直这样下去，自己不仅不会幸福，而且可能演化成悲剧，“我已经在努力改了。”卡丽用心底最最诚恳地态度告诉妈妈，但是语气越是烦躁不安的。
于是对方不依不饶：“你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了？”
“哎呦，我哪里变了？我就讨厌别人说变了变了来评价一个人！”
“你以前不是这样，你在家里从来不会跟我这样争吵，你看看，去了上海就那几天，你给我使了多少脸色？我都是低声下气。”
“我哪里给你脸色了？我就是想正常的平等的和你交流，我都是想为了你不要受为难。从家里的宅基地，我从一开始就告诉你，如果你不想给他们就一点都不要给，可是你自己总是软弱、妥协，心想反正以后都是我弟的，所以一开始让步一点，导致后面他们想要的更多。你自己不知道多问一问，村长就是他们的近亲，动动手脚还不容易？我担心你被坑，让你去问问，看看，可是你不听，最后果然被骗了，又找我来撒气、诉苦，我听多了我也难受啊。而且那地本来我也不想要，你都说我可怕说我自私了，我就是不要，都给你们，我都无所谓。我最大的愿望就是你没有烦恼、不被人欺负。工作的事情，你不喜欢就辞职，来上海就可以，我这里什么事情没有绝对，就算我觉得你现在过来不合适，但真过来了我们也能把日子过好。”
“我不去上海，我这辈子都不去上海！”妈妈哪里听得进去卡丽这一大通吵嚷。
“又怎么了？”卡丽觉得自己苦口婆心讲的一通话没一句被妈妈听到心里。
“你以为我还会再去吗？我给你打扫卫生没得罪你吧？早上起来给你洗衣服没得罪你吧？去玩我也没发生什么事情啊，你为什么一直拉着脸？”
“是没什么，可是我就是想为你好，让你做什么、不做什么，都是希望你避免后面难受、生气，找我埋怨，我看不下去。”
“你为我好？你为我好你会收那家的被子吗？”
“被子的事情我解释了，就是因为我刚好缺一床被子，正好他问我，就让他寄了。你可以说我没骨气，但是我觉得骨气不是这个来评价的。”
“这么多年了，你不了解你妈的性格吗？把你养这么大，就是这样对我的？”
“我怎么对你了？我隔一天就要给你打电话，即使你再生气，我还是要给你打电话，不会跟你冷战，不会从心底远离你。你的每一件难受的事情，我都想给你解决，即便是买房子，我也是说了咱们买不起就不买，等两年，我来买，你的钱就用来养老就可以了。”
“对，买房子。我一个人辛苦看了那么久，你还那样跟我说话。我不是觉得现在不买，以后更难买了吗？”
“可是你要看到现实啊，既然没那么多钱，放弃就好了，以后有钱再说啊，买房子就是希望把你安顿好。”
“我不需要，你管你自己吧！你不是说现在结婚男方出多少女方也要出多少吗？”
“是啊，这个我自己看着办。”
“我是没用，拿不出钱，你让你爸出啊！他不是要讨好你吗，你让他给你出首付！”
“好了，你别说这种话了，我不指望别人，我自己赚就好。如果必须要那么多钱才能结婚，那我就不结婚了。”卡丽内心不禁冷冷地嘲笑自己一番——他怎么可能给我出钱。
两个人都情绪非常激动，各自一边哭，一边对着电话吵嚷着，即便那边外婆规劝，妈妈硬是不听，“你看你这嗓门！”
“我就是想跟你讲道理！”
“讲道理就是这么讲的吗？”
“我如果不跟你讲道理，你就知道我根本不理你！”
“你就这样对我吗？”妈妈尖声叫着。
卡丽实在没力气了：“好了，不说了吧。”
电话那边立马又挂了，这个时候先挂的人还能撒一点气。
卡丽吼得头疼，电话挂掉的那一刻，感觉自己要崩溃了，稍微喘了两口气，即刻打通了弟弟的电话。
“喂，好难受啊。”卡丽用哭着的腔调说道。
“姐，我觉得你不用跟妈讲道理，她这改不过来了。”
“我就是希望她轻松一点，她为什么总是翻来覆去地讲十一的事情呢？”
“我觉得她就是没有安全感，你不用跟她争吵什么，只要听她说，甚至不听都可以。”
“你这态度怎么回事？妈之前总跟我说，他和你电话，说什么感觉你都不听，你对谁都是这个态度的吗？”
“哎呀！我觉得她就是那样，干嘛非要去妞那个劲呢！”
卡丽听不进弟弟的规劝，“我反思我们的问题，我觉得是我们两都精神太紧张了，她十一过来，可能是担心自己身体，心态上有点老气，就想多在我们面前表现表现，我呢，不想后面有麻烦，希望想事事提前想到，按照计划进行，其实本质上都是为对方着想。她担心我的脾气害怕我找不到对象，她想买房子，也是因为我老是跟她说现在找对象的那些人，搞得她很紧张，想买房子给我，或者为了将来不给我添麻烦，正因为我知道她都是为我好，所以我想跟她讲道理，而不是不听、不理她。我只希望给她买个房子，第一她就了了这么多年的愿，第二她可以有机会过上真正的正常日子，而不是天天住宿舍或者寄人篱下，第三我就自由了，不管是我有什么计划或者我死了，她至少有地方养老了吧！”
“姐，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圣母心？我觉得她老是站着自己的那理，强迫别人去接受，你就不去跟她讲道理怎么了？而且买房子什么的，你就为自己考虑考虑又怎么样？最近你们怎么了，以前她总说我，现在总说你。十一的事情，她每次电话都反复说，每一件事情都说。”
卡丽自己知道最近火上浇油，招认错误，“是的，最近爸给我寄了床被子，她又生气了，不该告诉她的。”
“对啊，你干嘛告诉她？”弟弟表示真是不可理喻。
“我就是觉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真的很缺少幸福感。为什么你可以和妈正常打电话交流，我却要一直疏远爸，为什么她非得让我心里怨恨他？”
“姐，唉。”
卡丽泪水止不住又流出来，“唉，他为什么要出轨，为什么要离婚，我同学的爸爸都出轨了，搞外遇的也多的是，人家怎么就不离婚？后面趟过去了，至少家是完整的，至少老了两个人又个照应，不管是孩子还是外人，看着比离异的好不知道哪去。为什么他偏偏要离婚！”
“是吗？”弟弟从未听过这些故事，卡丽却知道身边的人爸爸没那么忠贞。
“你那边就把我当作不认识的远房亲戚，我和你打电话，爷奶从来没有问候我过的怎么样。”
“那是你想的，至少我看到的不是这样。”弟弟不知道怎么说。
“你看到的？他们就算在你跟前说几句，和我一句话都没有，那有什么屁用？而且都这么老了，还要去争宅基地的事情，明明当初都已经判给妈了。”
“是吗？”弟弟有点懵。
“是啊！你都不知道？他们到底怎么跟你说的？”卡丽觉得对方真是蛮不讲理，“都怪爸！”
“说那些有什么用，都过去了，而且你怎么知道都是他的错？”
“本来就是他的错！”
弟弟有些护爸爸，“我不这么认为啊！哪有说两个人分开就是一个人的错？”
“不是，你到底被怎么洗脑了？你懂不懂事？什么是错？就是自己的责任自己不去履行，家里两个孩子不管，非要去外面找女人生孩子，你觉得这不是错？”
“就算是这样，那你说我能怎么办？这么大都是他养的，我妈这么多年没有给我一口饭吃！”
卡丽一听有些惊讶，停顿了一下，缓和自己的语速，用克制的声音解释道，“我觉得就事论事，当初离婚前他不负责任，抛妻弃子，错就是错。当初他想把我们姐弟都塞给妈，自己去找那女人带他的私生子过，我妈问他要一个月两百块的抚养费，他都舍不得给，你是个男孩，所以妈忍痛把你给他们家养。”
“是吗？”弟弟声音里有些犹疑。
“这一点上，如果妈妈当初万不得已抛弃了你，是她的不好，我只能为她给你道歉。”卡丽的声音平静了些，一瞬间觉得对错没什么意义了，人的感情本来就是没法讲道理的，在这段事件里，也许所有人都是受害者而已。
卡丽也不再继续和弟弟聊下去，便挂了电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