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妈，下班没？”
“下班了，这个表孙厂简直气死了！”
“你怎么又是这个事情？”
“我干的这道工序最累，只有我一个人能干，我的工资还不如人刚进来的新员工多。表孙厂！认为我老了，不行了，想要留住年轻的，所以死命使我干活，主管还说我老了，手脚不麻利了！表孙的，那些小年轻的，来这里吊儿郎当的，就是来找对象，哪里有认真干活，给他们钱多，就是想留人。像我这样年龄的，厂里都没几个，都受不了气辞职了，谁有地方蹲能在这待着！”
“妈，你辞职吧！看看有没有别的合适的，随便干一点就行了。”
卡丽说到这里，心想妈妈租个房子，过得轻松一点，以后的话题可以轻松一点，也许可以变成其他同学那种，妈妈在家养个狗，没事研究个菜谱，做做好吃的，晚上去跳跳广场舞，拥有普通的生活，可是事情很难能如自己所愿。
“你给我看看，你那边有没有合适的。”
卡丽一听，觉得这就为难自己了，“这边不好找吧，工资低，房租又高。”
“你帮我找找，上次你姑姑就说那边很多都是工资四五千的。”
“上次我去旁边的超市问了一下，说是只招在本地有房的，另一家累一点的，要上下卸货，我觉得可能比你现在干的更累。你还是在家试试吧！”
“我看那些摊煎饼的挺好，在你那能干吗？”
“摊煎饼在哪里不能干？这边到处都有。”
“那我去学学，也去你那里干！”
“这边我都没熟悉，你过来干这个，我一边上班一边怎么照顾到你？而且你想想，车子要放在哪里？你要是想试就现在家里试一试，成本也低一点。”
但是妈妈说来说去不愿意在家干这些，非要来上海，卡丽也越来越不耐烦。
“现在这个房价一天一个样，怎么都买不起。前两天去看房子，又涨价了，这房子难道是金子做的吗？金子也没有这样涨价的啊！因为现在政府要保护环境，不让开山，没有石、水泥、黄沙，下面没办法盖房子，盖出来的又不够卖的！”妈妈埋怨道。
“妈，那就再看看，房子咱如果能够得着就买，够不着就不买。”
“怎么样叫够得着？这个房子今年不买，后面涨起来就更没法买。”
“可是就算是这样，我们如果没钱也没法买呀！我刚还了助学贷款，手上根本就没钱，得告诉你知道。”
“嗯，你可以贷款啊！我去问了，我这个年龄人家已经不给贷款了，你可以啊！”
“妈，我现在不想贷款，很麻烦不说，而且以后再想买房，首付更高，更不容易买了。”
妈妈心里怏怏不快，母女俩各怀心事，挂了电话，卡丽又给弟弟打了过去。
“我不想让她过来，她说过来之后，两个人就可以互相照顾，可是事实并不是啊！我现在一天三顿都在公司解决，如果她来了，我就要回来吃饭，否则她一个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吃饭。而且这边房租又这么贵，她过来的话，就是入不敷出。我现在刚刚工作。工资没多少，工作也不稳定，不想让她现在就过来。”
“这个我也跟她说了，‘你这不是能照顾老姐，反而是老姐要照顾你，就是拖累。’她没说什么，反正我听着就是感觉她非得想要过去。”
卡丽不喜欢“拖累”这个词，自己的妈怎么能说拖累呢，“这个要怎么解决？现在一跟她打电话就说这个，不让她来就发脾气，真是不是这个事就说那个事，我心好累！”
“姐，你不要跟她太认真，她说什么你就应着、顺着就行了。”
“可是我现在还不想把她当作不能交流的老年人，我希望能够跟她正常地聊天，跟她说说原因，不想现在就开始敷衍。”卡丽见弟弟这个敷衍的态度，并不是很赞同。
“我觉得我现在跟她就挺好的，她说什么我就应着，她说着说着就不说了。”
“嗯，那是因为怎么说你都没有回应，她心里肯定觉得你根本不听她的。”卡丽心里觉得弟弟做法不对，甚至自己说话，弟弟也当耳旁风，“以前她总是批评你，现在不一样了。”
“姐，你就是太正派了，你就左耳进右耳出能怎么着？反正不吵架不就行了？”
“哎呀，你这个根本不是解决问题的态度。”
这天周末，卡丽在外面上培训课，妈妈突然打电话过来，卡丽想一般不会这个点打电话，应该是有急事，离开教室接了电话，只听妈妈兴奋地说，“我现在在中介这边，看到一个房子，得三十多万，现在我手里能出十来万，你舅舅支持几万，还差十几万，你这边能出多少？”
“你指望我出吗？”卡丽皱着眉头，觉得妈妈真会给自己下难题，“你看房子的时候，我就跟你说，我手上没钱，别指望我。现在你手上既然没那么多钱，干嘛着急买房？”
“这个房子一天一个价，现在不入手以后更不好买！你工作到现在，连这点钱都出不了吗？”
“妈，这是一点钱吗？你一辈子赚了多少钱？指望我刚工作就能拿出十几万？我每个月发的工资你都知道，还要交房租，最近又刚还了助学贷款，现在手上没有钱。”
“那过两个月呢？中介这边说可以分期给钱。”
“过两个月也没有这么多。”卡丽苦口婆心地说，“你想想我现在工资是什么水平，这马上又要交房租了，过两个月我顶多能出三万块。”
“你只能出这么点？那这房子还买不买？”妈妈有些不以为然。
“咱们钱不够，就不买。”卡丽认认真真地说。
“那不买了？”妈妈又生气地反问。
“哎呀，钱不够，你说怎么买？”卡丽哭笑不得，尽量小声地解释。
“行，那就不买了。”妈妈语气里十分失望，又强调一遍，“那这是你不买的，以后别怪别人。”
“嗯，能买得起了咱再买。”
“挂了。”妈妈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这么多天一直各处看房子，最后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卡丽没听懂妈妈话里的意思，只想着这事儿应该算是过去了，便回去上课。
晚上，卡丽心里不安，又给妈妈打了电话，试图去解除误会。
“妈，我现在手里多少钱你知道吗？”
“我怎么知道？”妈妈阴阳怪气的，卡丽心想妈妈觉得自己在骗她。
“我告诉你了啊，今天不是告诉你了吗？你知道了吗？”
“我知道。”妈妈应付说。
卡丽突然火冒三丈：“你到底知道不知道？我感觉你什么都不知道，自己在那瞎猜疑！”
“你工作到现在，手里就这点？”妈妈用尖细的声音质问道。
“我工作到现在，才几个月，我买了什么东西，交了多少房租，还了多少贷款，不是都跟你说了吗？我从来没有瞒过你，你自己算一算，心里难道还不清楚吗？”
“我算什么算？”
“你不算，就默认我手里很多钱啊？如果知道你要立刻买房子，我就不把贷款全部还了啊。”
“现在是十月份，到元旦还没有钱吗？”
“我已经告诉你了，我的工资就在那里，一分钱不花，到元旦还能领两个月的工资，就那么点钱，而且还要再交一次房租，能攒下来三万都是不吃不喝的数。”
“你不能问别人借点吗？”
“我问谁借呢？现在大家都刚工作，手里能有多少钱？而且借钱这种事本来就是少做为好，不然以后很麻烦的。”
“你就是胆小，无用！别人家儿子自己在家里买了一套，后面说直接给他弟了，自己没两年又在苏州买了一套，你就是没有一点用！”
“我怎么就没用了，难道谁都能像那样吗？”卡丽心里怀疑自己是不是太无能了，“他工作几年了？”
“人家也就大学毕业，刚工作几年。”
“那我现在刚工作半年啊，能不能再给我点时间？”
“你就是不行。”
卡丽憋地说不出话，“那不说这个了吧。”
谁知那边已经挂了电话，卡丽立刻打回去。
“妈，你怎么又挂断电话！”
“你怎么又打来了？”
“妈，你能不能不要随便挂我电话？”
“你不是说不说了吗？”
“可是我说不说这个了，能不能说点别的？”
“说什么？为了买房子我天天过去看，人家都是两口子或者一家子去，我就一个人找这里找那里，夜里压力大的连觉都睡不着，结果你就对我这个态度！不就是瞧不起你妈！”
卡丽方佛吞了块石头，“我怎么会瞧不起你呢？”
“昂，你就是嫌你妈没钱，别人家能出得了钱，我出不起钱给你买房子！”
“妈，我什么时候嫌弃你？怎么可能嫌弃你呢？我不是说了，咱们买不起就不买吗？”
“对，买不起就不买，你说不买的，可不是我说的，以后别来怪我不给你买房子！”
卡丽完全不知道妈妈在说什么，“是的，买不起咱们就不要硬买。我是想告诉你，我很重视和你的关系，我隔一两天就要给你打电话，想多跟你说说话，聊聊天，可是为什么总是有这么多不开心的事情。我多重视你，你难道不知道吗？”
“你重视？”妈妈冷笑一声，“我十一好不容易去一次上海，你对我的那个态度，是重视吗？”
“我就是那个破脾气，控制不住，但是你也有不对的地方啊！我如果不重视你，我平常不会跟别人聊天，但是我会隔一天就跟你打电话，别人怎么会直接挂断我电话？你凭什么随便挂我的电话？你不是有意发泄自己情绪，让我也难受的吗？”
“你能讲，你会讲，讲完了吗？”妈妈听卡丽的声音太大，旁边的同事都瞧着自己。
卡丽喉咙里似乎卡着石头，“……讲完了。”
“讲完了，那挂了。”
“挂了吧，早点睡……”
“嘟嘟嘟……”
卡丽知道十一的事情果然不会随便过去的，隐约感到后面有很多矛盾在等着自己。突然想起来自己快过生日了，本来想借着话题撒个娇，试图挽回一下两个人的氛围，但是全然忘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