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墨坐在林子祁对面,想到昨晚的事,略微有些尴尬。
林子祁手执青瓷茶杯,微微转动。他的手很好看,透着淡粉的指尖和修整的指甲,骨节分明白皙的手指随意弯曲的弧度都极具观赏性。
全然一副自得的样子,不是摆弄茶杯就是摆弄扇端的玉坠流苏,嘴角微微扬起,透露着掩饰不住的愉悦,却没开口说话。
沈如墨感觉自己都快要撇死了,只能努力寻找话题,强行挤出笑容,想要打趣缓和一下气氛:“呃呵呵,那个子祁兄啊,见你这般开心,不知遇见了哪番好事?”
他停下动作,抬起眼帘瞟了她一眼,没有接话,继续低头做自己的事情,反而是嘴角上扬的弧度越发明显了。
沈如墨发现没有等到回答,更尴尬了,刚又想开口之际,林子祁却突然出身,打断了她将要说出的话:“难受吗?”
沈如墨脑子稍微停顿了下:“啊什...什么?”“问你被人晾着难受吗。”
“有点吧。”她虽然弄不懂林子祁的脑回路,但还是顺着他的话。
“有一点?”林子祁的尾音拖长且微微上扬,挑了挑眉,表示不信。
“呃,很难受。”沈如墨只好妥协,自己确实挺难受的,没有必要藏着掖着。
“所以,你能理解昨日你落荒而逃后我的心情了吧。”
什么?这个人的脑回路怎么越来越清奇了,这两样事有任何联系吗。但是自己也只能强行理解了。
“子祁兄,实在对不住啊。”沈如墨心想,赶快结束吧。“那以后还会躲我吗。”这句话问得不明不白的。他饶有兴趣地看着沈如墨的反应。
沈如墨也没多想就应下了。
“对了,你说说你下一步该怎么办。”林子祁想到了正事,脸色严肃下来。
说道这事,之前的情绪一扫而光,转而认真与他谈起这事:“现如今,我的名声正在慢慢扩散,我打算开一个书斋,可以通过办理一个卡片借书,所有人都登记在册,以防有人冒充,且卡必定要做一个不易发现的小细节,这样以防万一。”
“嗯,可行,就在这几日四处找找店铺吧,我帮你办诗会起步,这回我可一点也不帮你了啊。”林子祁说。
沈如墨冲他感激地笑了笑:“我也是在是不想再麻烦子祁兄了。”
“那好,这几日我有一些事,要出扬州一趟,回来的时候一定要看见你的书斋啊。”林子祁笑着说。
“嗯,一定不辜负子祁兄的期望。”沈如墨很感激他对自己的信心和期望,也许...林子祁也是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对自己好的人了吧。
今后,一定不能再让他们失望。
又是一次临近夕阳西下的长谈,两人在茶馆门前告别,亲眼看着沈如墨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林子祁才收起脸上温润的笑容,重新踏进茶馆的门,掌柜的也不惊讶,只是冲他点了点头,引他进了另一个雅间。
推门而入,一个中年男人正坐在窗边,身材高大,威武雄壮,目露凶光,一看就是久经沙场的人,此人正是沈丞相的政敌威远大元帅霍振天。
两人结怨已久,此次好不容易扳倒了老家伙,谁知沈易那孩子心软放走了沈如墨,无奈之下,只好暗中下手,林子祁便是暗中的一颗棋,用来斩草除根的棋。
“事办得如何了?”霍振天一出口,便令人感到无形的威压。
“已经差不离了,接下来你要我做什么。”林子祁的眼中冰冷一片,出口的话也没有感情,似没感到他的威慑一般,从容坐下。
“自然是要你继续取得她的信任,在她身边一直帮我获取情报,必要之时杀了她。”霍振天平淡地开口“记住,不能真的让她发展起来,让她尝尝一辈子都翻不了身的滋味,他的女儿必定也和他一样,目中无人自命不凡,一旦处于那种境地就会生不如死。”
“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林子祁有些不耐,站起身来。
“慢着,”霍振天开口喝住他“我看你最近跟那小丫头走的挺近,可千万别像我侄儿一样,鬼迷了心窍!”
“不会,你也不要忘记了答应我的事。”林子祁毫不犹豫地回答,说罢转身出了门。
看到林子祁决绝的背影,霍振天有些感叹,要是沈易也有他半分强硬狠心就好了,只可惜偏偏是个痴情种。
林子祁其实心有愧疚,想起女孩月光下纯粹的笑容,清透的眼睛,没有世俗的烟火,也没有官场的尔虞我诈,其实,根本就是个满腹经纶却什么都不懂的小傻子,再努力有什么用,终究被自己信任的人所背叛利用。
真是奇怪,今日正午的阳光异常刺眼呢。
眯起眼睛一看,发现自己竟然走到了桥边,第一次见她的地方。杨柳拂堤,春花烂漫,女孩略显狼狈,一身布衣,发丝稍有凌乱,瘦弱的背脊挺直,眼角红红的,灵动的眸子里明明悬挂着泪花,但仍倔强地不让其落下,我见犹怜。那般出众的颜色和空谷幽兰的气质,让他有一瞬的恍然。
那一刻起,他很清楚的知道,沈如墨就是她了。
早已在桥的另一旁等候的林子祁静静看着她,感到雨沫的丝丝凉意,于是他撑开林纸伞,缓缓迈开步子,来了一出画中之人。
果不其然,她的目光真的被自己吸引了,眼中的惊艳让他的心中五味陈杂,自己都说不清,窃喜,担忧,还是愧疚,不重要了。
他停在她面前,恰到好处的勾唇,恰到好处的脸红,恰到好处的温柔,恰到好处的触碰。多么单纯的女孩啊,一句卑劣的“姑娘,我们是不是见过”就让她沉沦了。没有任何一个天真的女孩会不动心。
后来第二天天不亮,自己就出门了,兴许是为了完成任务吧。
按计划走到桥边槐树下,继续做着梦中之人,他知道她一定会来,因为有很多种原因,他们必定会再次相见。
果然,“他”来了,一副恭敬有加的样子,眼中的小心思早已经被自己看穿。
妹妹么,这么拙劣的理由他也能找得出来。不过没有戳穿她,反而陪她继续演戏,左不过,两人都是在演戏。
然后,那个女孩就这样选择相信了自己,难道仅仅因为自己,表现出来的真情。他看着她,这个傻姑娘啊,后来竟然想和自己做真正的交心好友,自己这样的人怎么配呢。
自己可能天生就该是个戏子,一个品行卑劣,满嘴谎言的戏子。
诗会那天晚上,她兴奋得就像个孩子,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纯粹干净得真正一尘不染的女子。仰着头望着月亮,或直视自己的眼睛脸红着道“子祁兄看着我的眼中在发光呢,我又不是星星”。不,你哪里是什么星星,分明是一个美好得令人着迷的银河。
傻姑娘,我若是真的喜欢你,又哪里会引你说出自己的身份呢,而你居然连那个时候都这么相信我。
更令自己想不到的,就是自己竟然演的那么深情,是因为演技太好虚伪至极,还是因为,自己其实已经动心了呢。
那个呆呆愣愣,天真善良却又倔强骄傲的小姑娘,那般美好,像月光一样。
漫天繁星不及你半分美好。
“傻姑娘,为什么那么傻呢,哪有人会平白无故地接近你,平白无故地对你那般好,今后,一定,不要再被骗了。”可是,你真的还能有今后吗。
垂下眼帘。静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