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非常刺眼,柏油路面飘起一团团地火,远处驶来的汽车慢慢腾腾。除了知了还在不知疲倦的叫唤,猪牛狗羊全都窝进各自的窝里,响应着人类进入每日的饭后午睡。
蛋娃,我,木木。我们仨个却像夜半粮仓的老鼠,精力旺盛。
照例在村西口的榆树下会和,商量着下步计划。
早上偷了西瓜,午饭前偷了桃子,下面该偷什么了?
这是我们三个目前最头疼的问题,必须得给自己找些事做,要不对不起村东三大害的名头。
“不如去偷菜吧?西红柿?洋葱?辣子?”
木木提议去偷菜,我无所谓,只要能害人,我不管什么都做。
决定权在蛋娃手里,他是我们三个的头,比木木大一岁,比我大两岁,我今年五岁。
得到蛋娃的肯定,我们三个如同地道战中的侦查队员,猫着腰在一大人高的玉米田里穿梭,每人手里拿着一根小孩长的竹竿,假装手里拿的是枪。
目标是三清家的菜地,这个是我提出来的。三清他爷对我不好,每次见我都要摸个鸡鸡,躲都躲不过。尤其今天早上,我正在撒尿,他就用刚倒完尿盆的手就在我鸡鸡上捏了一下,害我尿到脚上,不偷他家的偷谁的?
三清家的菜地很丰盛,茄子,豇豆,韭菜,洋葱,南瓜...最吸引人的是,菜架上那几个半遮半掩的红柿子。
我以黄继光堵抢眼的姿势飞扑过去,成功在木木到达之前抢到一个红柿子,不待他跟我抢,先咬了一口在嘴里。
“侃娃,三清他爸早上才打过药,你不怕吃死!”木木没抢到,用农药吓唬我。
我给他一个白眼,继续咬下一口。这一口咬的有些大,半个柿子都被拉开。气愤的是,在两个柿子之间连着一条绿色菜虫,正努力的收缩身体,想把两片柿子拉回到一起。
狗日地!我恼怒的咒骂,用两根指头夹出菜虫,奋力摔到地上,再踩上一只脚,用脚掌不停的揉捻,心里默念,“请赐予我力量,我是希曼!”踩完心里才痛快了些,将手里的柿子一把扔出老远。
“侃娃,有虫才好,有虫表示菜上没打药。”蛋娃笑着将一个粉色柿子塞进我手里。他这句话成了日后众多人分辨是否绿色蔬菜的标准。
我们在三清家的菜地里疯狂采摘,绿的红的,生的熟的,地上的地下的,摘的最多的就是西红柿和洋葱,西红柿已经全红,味道酸甜,洋葱未成熟,辛辣中带些甘甜,和西红柿就着一起吃,一种说不出的美味。
吃着吃着我肚子开始不对劲,咕隆咕隆的响,一阵阵抽疼。再看蛋娃和木木,两个也是瞪着眼睛捂着肚子。
“不会是中毒了?三清他爸喜欢用敌敌畏。”木木捂着肚子表情痛苦的问。
“别胡说,早上吃西瓜太多了。”
随后三人如同田间仓惶逃窜的老鼠,飞奔到隔壁玉米田里蹲下,噗通通的一阵交响乐,各人面上满是舒坦。
拉稀不比普通拉屎,就是分分钟的事。见肚里没货再下就扯玉米叶子擦,刚刚扯下一根叶子,蛋娃就扭头对我们一声“嘘”,我们不敢再动,跟着蛋娃一起聆听。
“沙,沙”的声音,像是有人朝这边来了。
我们三个对视一眼,也不敢擦,半蹲着转移阵地。不论被谁抓住,凭着扔了一地的烂菜,我们三个都少不了一顿揍,父亲的“铁砂掌”据说已有六成火候。
随着沙沙声的靠近,我们挪的更快。玉米地那边是棉花地,为了保险期间,我们不得已冒着被人看见屁屁的危险从玉米地转移到棉花地,这时的棉花杆子不是很高,刚好将趴下的我们遮祝
透过棉花玉米根的间隙,我们看到一前一后两双脚,不紧不慢的顺着玉米行挪动。前面的脚穿着一双黑色布鞋,大而庄重,每一步都很沉稳,踏踏实实。后面那双脚则是一双粉红平底凉鞋,小巧秀气,每一步都走的极轻巧,像是在跳某种曼妙的舞蹈。
两双脚到了和我们一条直线的地方停了下来,又一前一后变成脚尖对脚尖,随后听到“呃”的一声,凉鞋踮起脚尖了。
我望着蛋娃满脸不解,这是在做什么?饿了?饿了旁边就是菜地,吃上几条豇豆也抵事啊,干嘛要吃嘴?
木木扭身想扯两片棉花叶子擦,被蛋娃用手按住,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不准出声,也不准乱动。
我认得正吃嘴的两个人,一个是苗苗她爸,一个是水生他妈。苗苗爸和我爸差不多大,四十来岁,是个货车司机,在我们村里算是有钱人,经常看到苗苗手里拿着城里娃才有的吃货玩具。水生妈年轻些,就生了水生一个,听我妈说她三十还不到。
这两人我都喜欢,苗苗爸每次见我都会变出一颗糖或是几个饼干,有段时间我天天在苗苗家门口等她爸回来。可以负责任的说,我喜欢苗苗爸多过喜欢我爸。
水生妈则不同,虽然她很少给我吃的东西,但她长的好看,脸上白白净净,额前一段刘海,见了我们都是抿嘴一笑,轻声招呼着,“来,婶陪你们打弹球。”在所有大人中,只有她肯和我们打弹球,又不肯赖账,所以,我们这些小孩没一个不喜欢她的。
但现在她看起来却不似往日那般惹人喜欢,反倒让我感觉害怕。她正闭着眼,双手垂在腰两边,嘴里小声哼哼,任由苗苗爸在她脸上乱啃,啧啧有味。
看看蛋娃和木木,两人都是目不转睛,我就偷偷的摘下一片棉花叶子,慢慢的擦。
苗苗爸忽然发威,一下子将水生妈摔倒,压倒了好几棵玉米杆,同时自己也趴到水生妈身上,像小孩打架般两人抱成一团。
这一变故将我们三个吓了一跳,我擦了一半的也不敢进行。
现在两个大人都在地上,和我们齐平,只要一转头就能看见我们,如果被发现会是什么下场?我可挨不起苗苗爸那么的一摔。
蛋娃慢慢将棉花扳弯,刚好挡住自己脑袋。我和木木见样学样,分别将一棵棉花树扳弯。
苗苗爸和水生妈一定有深仇大恨,否则怎么会如此拼命?我心里暗暗想到,你看,水生妈脸都被咬红了,哼哼声也变的急促起来。苗苗爸似乎还不过瘾,又“呲”的一声拉开水生妈的衣服,一头扎了进去。
“啊!!!”
苗苗爸这一手将我们仨都吓了一跳,同时喊出声来。
“谁?!”
苗苗爸和水生妈同时转头看我们,一脸惊愕。
不等蛋娃发话,我和木木就同时起身落跑。在扭头的一瞬间,我看见苗苗爸凶狠的向我们扑来。
幸好我跑的快,要不被他抓住,别说像摔水生妈那样摔一下,就是咬上个几分钟,都能让我脱层皮。水清爷就经常把我抱着用胡子扎,苗苗爸的胡子比水清爷的胡子还厉害。
跑了没多远听见苗苗爸大喊:“别跑,回来,回来!”
鬼才回去哩,我扭头看看被苗苗爸抓住的蛋娃,吸溜了下鼻涕问木木,“你擦了吗?我擦了。”
为了逃避苗苗爸的追捕,我和木木在村外逛荡了一个下午,直到吃晚饭时间才鼓起勇气回村,两人已经商量好,等下被抓住就主动承认错误,最多上挨几下,又不是第一次。
靠近村口的时候看见杨爷,他正坐在榆树上卷烟,我立即上前问好,“羊,爷。”嘴巴甜的腻死人,原因是杨爷在村里威望较高,曾多次将我从父亲的“魔掌”下救出,无论我犯了多大的错,只要杨爷一出面,立马风平浪静。
杨爷经常对父亲说的一句话就是:侃娃已经傻了,你还要怎么对他?
关于我傻的问题,有必要说明,我原本不傻,挺聪明的,后来因为我家祖坟被挖,坏了风水,老天爷要惩罚我家,就让我得了一场怪病,病好之后就变的神志不清,时间长了大家都认为我是个傻子。这些是从我奶奶口里听来的。
但我并不认为自己傻,只是到现在还不会用筷子,说话不能说太多字,鼻涕流的过长,不爱洗脸而已。其实我很聪明,玩石头剪子布还赢过蛋娃呢。
杨爷很喜欢我,豁着牙问我,侃娃,又跑到哪去祸害了?身上咋弄的那么脏?
我还没回答,就见苗苗爸从村里走出来,蛋娃跟在他身后。
我和木木对视一眼,这次没逃,一是有杨爷在这,二是蛋娃满脸欢喜,看来苗苗爸并没收拾他,或许还给他吃了好吃的。
苗苗爸也是一脸笑容,见了杨爷一点头,“杨叔,歇凉呢。”又问我们,“你两个现在才回来,我给你们买的锅巴都叫蛋蛋吃完了。”
锅巴!!我和木木瞪大了眼睛。这东西我见苗苗吃过,看上去很好吃,但没吃过,现在听说是给自己买的,口水不自觉的流了下来。
跟在苗苗爸身后急急行走,恨不能双腿变的和阿童木一样,脚底喷火直接飞到他家。
进门苗苗在屋里吃馍,见了我就喊“傻子侃娃,傻子侃娃...”
我懒的理她,只拿眼睛搜寻传说中的锅巴。苗苗爸没让我久等,变戏法一样从身上掏出两袋锅巴,赛给木木和我。
“你们今天在棉花地里弄啥?给我说说?”苗苗爸见我们开吃,就翘着二郎腿问话。
我嘴里塞满了锅巴,没法开口,只好对他翻白眼。倒是木木在一旁细声说道:“我们在棉花地里拉屎。”
“嗯。”苗苗爸点了一根烟,吸了一口接着问道:“那三清菜地是怎么回事?”
我的耳朵立时支愣起来,还要说菜地的事?莫不是准备收拾我们?收拾就收拾,大不了一顿打,他打我,我吃他锅巴,两顶。因此嘴巴动的更欢了,大口大口往下吞。
木木却不敢再吃,挤出两滴眼泪哭道:“我不知道,我去的时候菜地已经是那样子了,不知道是谁糟蹋的。”
苗苗爸听了嘿嘿笑,弹了弹烟灰,“不是你糟蹋地,那你跑什么?”
“这...”木木说不出话,拿眼睛看蛋娃,蛋娃站在苗苗爸背后不吭声,眼睛直勾勾看着我手里的锅巴。
苗苗爸忽然脸色一变,黑着脸说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看看都干了些啥事??种那些菜容易?吃倒罢了,扯的一地都是,是不想活了?”
苗苗爸忽然变脸,凶的吓死人,我不敢再吃,就愣在原地不动。木木则开始低头掉眼泪,神情极为委屈。
过了许久,苗苗爸叹了一口气,拍拍木木脑袋,“好了,不哭,就这一次,我就当没看到,你们也不用怕,我不给三清他爸说,你们自己也要注意,回去不要说今天中午去过三清菜地,这样别人也怀疑不到你们,听到没?”
木木立即点头,我则继续大口吃锅巴,看来躲过一劫。
苗苗爸又从柜子里拿出三包锅巴,给我们三个每人一包,严词厉色的说道:“记住了,不要对任何人你们今天到过三清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