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他与和谕过招之时,洛邑川早已在心中计较一番,此人聚水为兵,招招式式无不带了流动之性,时时有形,时时无形,而世人只道赤铜珍稀,却鲜有人知赤铜之稀在于锋利,不仅能轻易断铁碎玉,更能削金断水,此乃以刚克柔。
若所猜不错,自己手中这把“抉凛”完全能破了对方所驭水流。
“阿谕,让我上去!”
和谕心领神会,略一侧身便将行云从水流中划离,洛邑川一个飞身跃起,抉凛便势不可挡刺向和南传。
和南传双手聚拢,面前水流迅速汇集成牢不可破的盾,正当时,和谕趁机驭行云从左侧袭来,只见和南传足尖轻点轻擦着剑身后退几分,如一道水流翩然缠绕着剑体蜿蜒而去。
和南传避得妙极,可他并未料到,所驭水流遇见赤铜之剑只能自行分散,看似坚不可摧的水流之盾竟完全失去生命力一般,立刻在洛邑川面前碎成齑粉。
乘着和南传慌神的一霎,洛邑川发动攻势,剑剑向着目标攻去。流川之力汇集的武器没用,和南传暂且只得连连闪避。
不过是一阵风略过,待风停住时,空气中翻涌的除了一阵槐花香,还有一丝血腥味。
嗒
如同一片落花归入尘土,和南传脸颊一侧落下一滴血,没入大地又迅速不见。风停过一霎而又狂乱涌起,贪婪而不知饕足地舔舐他的伤处,抚散他一头青丝。
猩红的血,散乱的发,苍白的脸,一切都是凌虐的美。
和南传颤抖着,骄傲如他,从未想过会被妖物伤及!
伸手拂去脸上血迹,怒火烧上心头,和南传双手结印,只是这一次,裹挟了十成十的怒意。
周遭水流再次被赋予生命,愤怒着在和南传身旁汇聚。
和谕暗道不妙,若是继续和他缠斗,怕是会惊动其他追捕的人,到时候别说他们难以逃脱,就连寨子也免不了受牵连,可若双方受伤,覆灵之血散开不知道又会引出多少精怪,那些无辜寨民怕是少不得受到波及。
“咚!”
忽的一身闷响,像极了某种重物砸入血肉,和南传蓦地睁大了眼,一脸不可置信,而后直挺挺摔倒在地。
洛邑川循声看去,一个小男孩站在和南传身后,浑身因害怕而不停发抖,而他身前躺倒的是被石块砸晕的和南传。
“小七?你怎么来了”
听见洛邑川唤他,小七这才回了些魂,想起自己来找他们的目的。
“和哥哥,寨子里来了好多坏人,他们一进来就问寨主爷爷天幕织在哪儿,寨主爷爷不说,他们就要杀了寨子里所有人……”
小七害怕极了,说着说着便哭了起来。
从来都是为了抢夺天幕织,列国军队来了一年又一年,永不让人消停!
“呜……和哥哥你们快逃吧……”小七不停用手背揩着眼泪,可不知怎么的,怎么揩都止不住。
薄薄一纱之隔,天幕织另一侧依稀凝聚出小七瘦小的身影。
“小七别怕,哥哥不会让这种事发生。”和谕的声音尚未脱去变声后期的哑沉,却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好似春水云岚飘然拂过,温柔地涤荡每一道伤痕。
“和哥哥别去,”小七连忙扯住和谕衣袖,“他们很厉害的!”
“你如何知道我不会比他们更厉害呢?”和谕笑着摸摸小七的头。
“你找个地方躲一躲,别给那些官兵抓住了。”揉了揉小七的脸,顺便帮他擦了擦眼泪和鼻涕混成的粘稠物,和谕有模有样地学起了南疆寨里的苗民。“小泪包。”
“不,我要和你们一起!”小七倒是忘了哭,只是这个要求更让和谕头疼。
“小七听话,你安全我们才能放心。”
“不,我要去!”
“听话。”
“不!”
终究是拗不过小七,和谕只得答应。
“那你待会和寨主爷爷待在一起,离我们远点。”
小七点头如捣蒜,就怕答应慢了眼前好说话的哥哥反悔,一旁的洛邑川就要直接把他捆在这里。
路上景致看上去并无异样,然而,越向寨子里行进,周遭景象便越是令人骇怕,凌乱的物品,空无一人的房屋,仿佛这里曾经热闹的生活只是一种幻象。
愈往前走,便愈发安静,一路上没有一星半点的声响。
和谕的心直直向下坠去,心中担忧着,他加快了步伐。
转过这个弯,一片暗红血色出现几人面前,映出远处熊熊火光。
那些寨民,他们安分地守在群山中过着自己的日子,和其他邦国的人并无什么不同。
非说他们哪里不同,便只是他们拥有天幕织,那美若天幕,隔绝一切灵力的天幕织。
可现在,他们一个个被迫跪倒在地,被大裕士兵以各种方式戮杀。
“报告长官,未搜查到天幕织。”
一兵士匆匆赶来,他们早已搜遍飞锦寨,却不见天幕织踪迹。
“你们不说,我便一直杀,我就不信,你们能为个死物搭上身家性命。”为首的士官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在和他们闲聊今年的收成。
“住手!”
和谕大喝一声,将小七往右侧一送,小七便迅速跑进一间空屋藏起来。
“哟,这寨子里竟还有漏网之鱼?”
士官语气不咸不淡,只把他们归结为寨中人,一众兵士也不犹豫,迅速集结将这寨中平白出现的两人团团围住。
洛邑川见状并不理会,反而飞身借力踩过层层甲鳞。
抉凛横空裂风斫来,直取士官项上人头。
刹那间,只听得“砰”“啪”两声,抉凛原来的轨迹被打乱,众人眼前闪过一道残影,快得像是一道闪电,叫人根本看不清分毫。
洛邑川闪身跳开,在一旁落定。眼前这才现出一片鸦青色,上有金银点缀的星光点点,瞧着与那暮夜星空分毫无二。
和谕那边正和兵士缠斗,洛邑川看的清楚,那道星光只是稍作停留便调转目标而去。
“阿谕当心!”
刺啦!
刚才那种连续的撞击声再次响起,和谕竟是仅凭着捕捉风声辨出那人位置,手中行云亦是快速舞动,一时间竟是无处可破。
“和谕。”
打斗应声而停,那人飞闪在一旁。终于显出星辰尾羽之下的真面目,剑眉斜飞,鬓若刀裁,一双鹰眼蕴着锐利的光彩,鼻梁下颌刚折出强硬的轮廓,若单论身形神态,眼前之人确是个铮铮铁骨的汉子,然而这些与他周身气度一比对,却又出人意料地落差成平庸,
见着这张熟悉的面容,士官连忙凑上前去。“多谢国师大人。”
听见士官唤他,那男子微一皱眉,似是不悦。
“你们果真不愿放过我。”
定定凝着国师手中双镰,和谕难得褪去了寻常的温柔,一字一句浸透寒冷。
眼前男子样貌并不似记忆中那般冷峻桀骜,他变换了容貌,可到底有些东西是如何伪装也掩饰不住的。
比如那道星光,又比如他手中名叫坠星的双镰。
璨明天际,群星拱辰。
眼前这男子并非大裕国师,他真正的名字,叫做羲宸。
“不论你怎么逃避,你体内流淌的血液永远不会说谎。你与我,我们有着同样的血统,这就是理由。”
“不如你乖乖跟我回去,或许我会考虑放了他们。”嘴角自信地勾起,羲宸竟然和他谈起了交易。
“他们”是谁,和谕如何不明白。
“我会护他们周全,同样,我也不会跟你走。”软剑再度舞起,带了凛凛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