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族崇尚强悍的力量,魔君之位向来都是力强者为任,而上一任魔君在位时更是从未指定继承人,只言活到最后的便是新君。
今日他将祁厉杀尽自己的弟兄,依照老魔君的规矩,理应继任这魔君之位。
余下的将祁宗亲一言不发,已是认同了这位魔君第四子。
而将祁厉对这样的沉默很是满意,便转身一步步踏向眼前那触手可及的魔君之座。
只是才迈出几步,大殿外传来一道极为熟悉的声音。
“四公子莫不是忘了,还有本座这一魔君义子。”
将祁厉回过身,便见着一身着紫衣,手持万鬼长刀的男子自殿外极泰然地走来。
“你?”
好似听见了天下最大的笑话,将祁厉忍不住嗤笑出声。
“你算是什么东西,不过是老头子在人界捡回来的孤魂野鬼,也配与我争这魔族主位?”
“哦,是吗?”
颜成弘自问一句,话里听着满是疑惑,可他眼中却是分外清明,甚至还有蛰伏隐现的杀意。
下一刻,众人面前便闪过一道幽紫残影,快到无法捕捉。
咚!
那是血肉撞击重物的声音,因了方才的重击,将祁厉喉头一甜,猛地吐出一口血,系数溅在他身下重重白玉台阶上,红白相衬更勾起潜藏在人心底的残忍嗜杀,而踩踏在他背上的力道也并未放松分毫。
“杂碎!你不过是将祁家的一条狗!”
他乃魔族新主,怎能被这低贱的鬼生之魔踩在脚下!
将祁厉怒火中烧,幽蓝光芒在他身侧凝聚成束,他抬手向背后那人扫去,耳边却倏的掠过一道刀气卷起之风,其间还夹杂了无数怨灵嘶嚎怒吼之声。
噗!
将祁厉圆睁了眼,似乎不愿相信那一瞬贯穿胸膛甚至于震碎脊骨的力道。
而那贯穿他胸膛的万鬼刀更是毫不留情地拔起,身体里的灵力随即决了堤似的喷涌溃散,带走了他所有的生命力。
“你……怎么敢……”
话未说完,他便绝了气,脸上的幽蓝色图纹也全然褪去,只余下他尽裂目眦里那残存不散的怨恨不甘。
直到死,他都未曾翻过身,被踩在通往魔君之座的路上。
“你姓将祁,我姓颜成,你是哪里来的自信以为我会顾忌你?”
颜成弘极为不屑地扫过脚下那具尸体,不咸不淡地吐出这句话,随即他便抬步移开,一步步踩着白玉石阶走向魔君之座,而眼神自始至终都未移向一旁那些早已噤声的将祁宗族。
这句话里,是赤裸裸的威胁。
“诸位可还有意见?”
他转身,稳稳当当地坐上那一方宝座。
“拜见魔君!”
剩下那群魔族闻言跪伏拜倒,无一质疑这新君之位的正当合理。
和谕已在这街市里穿行了许久,却仍是什么线索都无。
就他双眼所见而言,这路上行走的要么是正常人,要么就是缺魂少魄的残魂之人,倒是和他前夜所见无二。
如今看来只能去寻那位传说中的灵使离冥,不过自己是族中通缉之人,若真遇着了,想必免不了与那位灵使一场恶战。
他正漫无边际乱想着,却听见洛邑川出言唤他。
“阿谕,方才那些残魂之人身上都有极重的死尸气味,恐怕不太寻常。”
行人身上的死尸气味,他怎么没闻到?
和谕正疑惑欲问,又突然想起洛邑川的身份。既是来自那样的族类,想来嗅觉比常人敏感许多也就不甚奇怪了。正巧身旁路过一个神情呆滞的行人,他心念一动,直接追上前去扒开那人衣襟,一轮与他先前所见一模一样的红花图纹便如预料般出现在两人眼前。
见着此情此景,和谕紧锁了眉头,一双眼四处扫视,看见不远处又走过一个残魂之人,他不遑多想,直接向那人跑去。
“你你……干什么!”
那人见着自己衣襟被人扒开很是惊慌。只可惜他腿脚不便,刚一逃开就被追上,便只能停下呵斥眼前这行迹放浪的少年。
“我明白了!”
和谕在这人胸膛又见着了那朵摇曳的红花图纹,还是那样的绯红妖冶。
残魂之人、红花图纹、死尸气味、阴阳颠倒、和合法阵,一切都串联上了!
“实在抱歉,方才冒犯了。请问你是不是已经死过一次?”
那腿脚不便的路人怀疑地打量了和谕一眼,便直接绕过他一瘸一拐地走开,走时嘴里还颇为同情地念念叨叨。
“原来是个疯子!”
和谕没再去追,就算那路人不回答,他也已然参透了这座城最大的秘密。
“阿川,我知道如何解开那道封印了!”
“昼为阳,夜为阴,此地昼夜颠倒,所以辛夷所说的阴阳失序实则是阴阳颠倒。”
“阴阳颠倒,生死相错,那么我们在这座城里所见的生人实则是死人!”
和谕兴奋极了,一股脑地将自己的推断诉与洛邑川,而洛邑川也不出他所料,很快也理清了其间思路。
“阴阳颠倒,所以我们在城中见着的一切事物都是与外界相反的?”
和谕点了点头,眼里藏不住的欣喜,虽说他们是因了无量衡才同运同命,但一想到在芸芸众生中,还有一个人与自己有这样超常的默契,怎么说都让他有种奇妙的感觉。
“我先前一直以为那些身有不遂之人是天生残魂,直到我在他们身上看见了一模一样的红花封印,而你方才说他们身上有死尸气味。”
“那么这些人就并非天生残魂,而是死后被那红花封印拘束了魂魄,至于残魂,自然是因为魂魄逸散!”洛邑川稍加思索,顺着和谕所言,将他的推断也一并道来。
“所以说那两道阴阳合和之阵,该是一道主阴,一道主阳,用以维持城中一切阴阳颠倒之序。只要破坏这两道合和之阵,使城中阴阳归位,那封印的力量就会不敌阴阳流转之力而自动失效。”
该如何描述这种奇妙的默契,和谕自己也不知道了。
“知我者阿川也!我们快回去吧,我得延缓他魂飞魄散的进程。这样我们才有足够时间破开阴阳合和法阵。”
虽是与那人素昧谋面,但自己明明有能力救人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人死去,这实在教他不安。不过好在历经百般波折,也终于找到法子能够救下那人,和谕心中雀跃万分,迫不及待就要赶回那座木楼。
虽说他们的目的是解开红花封印,但是那人仅余一魄,就如油尽灯枯,随时都会熄灭。他实在难以放心,便想着为那尸体注入灵力,延缓那人身体的腐烂以达到拖延魂飞魄散的效果。
然而他刚一进门,便碰着一群神色肃穆的黑衣人抬了幅竹架往外走,而那担架上覆着的白布大概拢出个人形轮廓。
“儿啊!你好好地走吧!”
竹架一旁,陈阿婆神色悲戚,嘴里也念念叨叨。
虽没有激烈的动作语言,可这稍显静默的悲痛竟远胜过哭天抢地百倍。
和谕心中咯噔一声,突然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