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谕松了一口气,散了结界再度看向床上尸体,然而本来是随意一瞥,他却发现那原本不得动弹的人不知何时闭上了眼。
“他分明一直睁着眼……这怎么可能?”
这人的身体已死,怎么可能还有眨眼的能力?!
太蹊跷了,简直是匪夷所思。
一瞬之间,和谕脑中闪过无数种可能,却又都被他一一否决。
难道有人在操纵这尸体?
和谕脑中警铃大作,有了前车之鉴,他立刻不落痕迹地握上行云柄端,又环顾四周,静听着可能存在于角落里的每一丝动静。
“这件事太过蹊跷,我们得准备得周详些。”
洛邑川看着和谕,神色认真。
“阿谕。”
蓦地被郑重地唤了名字,和谕有些不知所措,不自觉地放松了戒备,一心只等着洛邑川的下文。
“快去休息。”
这句话显然出乎和谕所料,他有些疑惑,这没听错吧?
洛邑川却忽的笑了起来。“一夜奔波到天亮,当下我们该好生休息一番。”
“什么?”
直到被洛邑川拉出房间,和谕还是摸不着边,方才洛邑川那般郑重,他还以为是真有什么要紧事。
“其实我……”和谕想说其实他不累。然而洛邑川笑里有种不容抗拒的强硬,随后更是直接将他送入了房间,还顺手替他关上了房门。
一室晦暗,只余静默。
和谕安静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安生,这几天眼睛一直隐隐有些许鼓胀痛感,虽说不太舒服,不过他也没太把它当回事。
他的同族以祭祀天地造物汲取灵力,他也不例外。
只是与其他族众不同,他并非生而力强,而是随着不断成长而丰沛灵力。
思及自己灵力流转之处在双眼,和谕心中便已了然。
近来双目胀疼异常该因了灵力增长。
然而这疼痛之剧烈终是超出了他的预料,之前唯一一次疼痛还是在他八岁时,没想到这次竟能疼得让他无法入眠。
终于,他还是翻身下了地。
没有点亮烛台,和谕仅仅是凭着记忆摸索到屋内铺挂的布巾,又用它满满沾吸了冰冷的水,随后稳稳当当敷在双眼上。
阖眼平躺在床上,冰凉的触觉从眼上传来,一丝丝接连不断地慰藉着他灼热疼痛的双眼。
终于沉下心思,不知不觉间,和谕渐渐模糊了思绪。
旬南谷中,夜幕将褪,晨光熹微。晓风微凉拂满山间小楼,青纱帐下,和目成缓缓睁开双眼,眸中缱绻流连。
回味许久,他终是轻笑一声,似是倾诉,又似呢喃。
“昨夜又见到了你呢”
起身走近半合的窗,一如往日推开。
满山绯红汇成汪洋,晨风拂过,撩起艳丽而蘼芜的浪潮。
梦中,她默默伫立山头,一袭红衣比满山彼岸还要惹眼,只是已经看不清她的脸……
“我很好,你也一样吧?”
晓风携了一缕花香,温柔地拂过他的面庞,轻轻拨动颊侧散发,像极了记忆中那只微凉的手。
他合上眼,将不舍闭阻开来。
“我就要忘记你了……”
记忆真是种奇怪的东西,自己渐渐忘却了与她的种种,却仍然记得心中那份悸动,但真要回忆时,却又连她的模样也记不起。
和目成笑得无奈,这世上最残酷的事,莫过于遗忘。
放下思绪,他转身去了画室,任由晨风吹得袍袖满荡。
画室内悬挂的几幅画像皆为他亲手所绘,行墨纸上,勾勒绝世姿容,或独立雪中,或手持纸伞,画中女子红衣胜血、仪态万方,却都没有五官。
易换命格犹如新生,旧的回忆也会随之消逝,虽然不愿接受,他却不得不承认,这忘却的力量是如此之强,就算是强大如他也无法抵挡。
所以他绘下她大概的模样。
并非为了永不忘记,只是怀了一点卑微的希冀。
他不奢求违抗天道,只希望在完全遗忘那段记忆后,还能再看着这画,想象她当初是如何身着红衣直直闯入他的心里。
和目成满怀了留恋缱绻,伸手一一拂过画纸,画纸年久陈旧,留白处已然泛起暗黄,处处无不显示了岁月的痕迹。
时间会改变一切,当年的物、事、人,什么都一去不再返,人们常常说记忆永恒,可如今连记忆也逃不过易换命格的力量。
他心中突然涌起些惆怅,低叹一声,又一幅幅端详了这些曾经存在于他记忆里的画面,只是这一次,他的目光在其中一幅停休了。
和目成再三确认,若他记得不错,几天前这里还放了一幅画。
他多年不曾皱起的眉头蓦地蹙紧,又忽然意识到什么,他转身便快步走向阁楼顶尘封了数年的小屋。
入目是悬挂的红伞,积灰的妆台,上面还整整排列了陈旧的胭脂,室内并无狼藉,一切都如她还在一般。
唯一突兀的是地上安安静静躺着的一只石盒,那石盒盖顶翻转摊在一侧,里面那铜制铃铛也不见了踪影。
“镇魂铃……”
和目成看着那盒子,若有所思。
天幕昏黑,看着便是低垂的模样,结界内辛夷还在不断起舞。
这一次施法的情况比起以前任何一次都要严峻许多,难道是因为施法方式时间不对吗?
辛夷扪心自问,打从有意识起,她便知道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灵力、祭祀、魂魄、冥界。
这些记忆从何而来,她不知道,只知道这些记忆是她本能一样忆起又铭刻于心中的。
中夜之时,阴中之阴。因此中夜时分最适合打通冥界之路,以前她用这法子也总是在中夜,如今却是在近天亮时用起。
或许召临之阵的力量便是因为阳气增长而削弱不少,也难怪生效极慢了。
辛夷心下一狠,又为铜铃注入大股灵力。她最是厌恨生离死别,见着一例便要阻止一例,不论如何,这个男人一定得醒过来,旁边那个泪眼婆娑的女人还等着夫妻团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