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把他抬去祭坛!”
一船人强顶了风浪才赶到沅泽城,辛夷却顾不得休息,若是再不施法,这青年男子的身体就彻底腐坏了。
已近天亮,原本在沅泽城街头的人纷纷归了家,整条道空荡无人,黑衣侍从抬起担架,飞一般地闪向城中深处的祭场。
随后红光一掠,辛夷瞬间出现在祭坛上。她双手翻飞,纤指跳跃间,一方法印渐渐扩大飞升,直至猩红光芒笼盖整个祭坛高台。
她在城中设有法阵,天亮时便会降下,不过此时还不能让这男子受那法阵之力,便只能用结界隔开那法阵。
辛夷正想着,男子就被抬来,侍卫将他规规矩矩放在祭场正中,腹为天,背为地,四肢摊开摆成一个“大”。
召临之阵本不该在近天明之时施行,只是男子的情况已容不得再拖。
叮呤——
辛夷摘下腰间铜铃抛向男子心口上方。铜铃震荡出一层层幽红音波,随那音波漾开的,还有音波中一股流传自荒古的强大灵力。
她双手翻动,迅速结出几个不同的手印,组成召临之阵悬浮于男子与铜铃之间。
做完这动作,辛夷旋即吟诵起神秘的祭辞,古老繁涩的文字从她薄唇之中接连吐出,一一串联成悠远恍惚的曲调。
生而无绝,亡而无灭,以铃为渡,接魂引魄。
这是一种极为古老的文字,亦是一首极为遥远的歌谣。
“归!”
随着一声娇喝,铃中灵力顺召临之阵倾泄而下,直直灌入男子胸膛,高台瞬时卷起一阵大风。
她又乘了风势跳起祭祀之舞,绯红衣袂随风翻飞,整个人宛若一只翩跹的蝶。
“……而且这灵力似曾相识。”
和谕看向那已死之人的胸膛,那不停流转的灵力蕴含了太古的威仪与天地的沉巍,像极了自然之力。
如此看来,面前这人应该先是死去,而后又被人强行封留了本该转生的魂魄。
禁锢男子魂魄的人会是他那些族人吗,他们这样做又是为什么?
不管怎样,他一定要救下这个人,若是连这最后一缕魂都保不住,那这人就真的彻底消失在天地间了。
和谕试着从那人体内抽取最后一缕魂,只是刚一施术,便被红花封印中蕴含的灵力弹拒开来。
他不甘心,再度结起手印,却被洛邑川阻止。
“这封印像是在抗拒外力,在知道破解之法前,我们还是不要妄动的好。”
“他的魂魄是受不起两股灵力撕扯的,是我心急了……幸好你拉住了我。”
直接抽取魂魄不行,看来只能寻找方法破开这道封印,才能救出这人的魂魄。
和谕放下双手时,东方显出一抹混沌的光亮。
忽然一股极强的压迫感从天而降自上方重重向两人压来。
天穹撕裂,幽红隐现。
和谕抬头便看见一轮巨大到几乎笼盖整个天空的法阵正缓缓下落。
这样大的法阵是躲不过去了。
他迅速结印,金光一闪而逝,两人所在的位置立起结界屏障,将他们与缓缓降落的法阵隔绝开来。
这样巨大的法阵,其中灵力想必是霸道无比,和谕本已做好继续为结界施力的准备。谁知法阵穿过结界时只如细风轻扫,之后又落入地面,带下一片幽红光芒。
原来那法阵不过看着骇人。
这倒是反常,寻常而言,越是巨大繁复的阵法需要损耗的灵力也越多,是故巨大阵法多含强力。
“这般大的法阵该是极为强力的,而这阵法却不同寻常,形大而力弱。”
他五感敏锐,对于灵力波动的感知更是超乎常人。
和谕笃定方才那感觉没错。
“如你所言,这法阵岂不是有违常理?”
洛邑川望向天穹问道,他知道这种感觉很奇怪,但此时天幕放出的些许光亮,确实是阴晦而沉朦。就像一块巨幕掩盖了整座沅泽城,光无法直直透过沉厚的幕帘,沅泽城也因此笼罩在一片灰暗中。
和谕闻言颔首,想起了什么似的,顿了一瞬却又摇起头。
“若单论法阵,它确实不合常理。不过我曾在族中古籍见过零星记载,施术之人可敛去阵中灵力。”
“只是这样对灵力损耗更多,稍有不慎,还会反噬施术者。我实在想不明白,是什么人设下这种阵法,又要费尽心思又敛去其中大半灵力。”
和谕说着不免生出担心,虽然从前他从未有听说过这块领地,不过种种迹象都指向了他的部族。这样看来,他们二人怕是已然踏入了他族人所在的领地。
“别怕,至少我们现在很安全。”
这种情形下,洛邑川说这话倒像是狂妄臆断,但他语气里流淌出淡淡的从容,听上去像真是有极了把握。
“之前他们见了你都是直接出手,若这城中真有你的同族,我们此刻便不会在这里安然交谈了。”
“我的族人是断不会使阴谋诡计的。”
和谕了然,虽然他还是不太清楚为什么要使计谋,但他知道,他的族众向来推崇的,从来就只是绝对的力量。
他不禁感叹了洛邑川的洞察力。
说来洛邑川只在飞锦寨见过一次他的族人,没想到竟能凭着寥寥数面就将他们的行事风格揣测清楚。
洛邑川神色还是那般轻松。
“如今我们在暗,他们在明,我们行事虽受了拘束,却也不至于被他们发觉,若是离开还来得及。”
离开么?
和谕不得不承认,就此离开是于他而言最好的选择。
五年前没死成,他这一生就注定了只能不断地逃亡。
以前或许只是为了活下去,现在更是为了不连累无辜。
可如若他走了,眼前这人便全然没得保全魂魄的希望了。
“阿川,我不会就此离开的,不知道这人的状况前,我或许可以心安理得地走,但遇见了这个人,我就绝不会坐视不管,我不仅要留下来,还要解开他的封印!”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人魂飞魄散而无动于衷。
和谕深吸一口气,很久以来他都将这些事憋在心里,原以为它只能是藏在心底的秘密,却不想如今得以倾诉,倒是有些酣畅的痛快。
“这件事远比我们了解的危险得多,你既然已决定留下,我不会多加阻拦。只是我们到底置身明处,行事需得谨慎些。”
洛邑川向来只是为他做些参考,并不会过多干预他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