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钧一发之际,洛邑川飞身而来,红光在空中留下一道残影,耳边充斥了血肉撕裂的声响,抉凛随之斩落有着一张人脸的鸟头。
足尖轻点鸟背,在庞大的身体倒落前,和谕轻飘飘落回地面,正如身旁那片一直悬滞空中的落叶。
这一阖眼,风嚣林动。
跂踵已死,老药师体内的毒气也随之消除干净。只是正要处理跂踵残尸时,霎开了口。
“等等,这只鸟不能随便烧。”
霎走上前,两手结印,一轮银白色法阵便通过跂踵颈部的断口透入血肉,原本浅红的妖血旋即散做一缕烟尘。
跂踵体内的灵血来自于他,其中灵力也只有他能销去。
之后众人焚毁了跂踵残尸,看这烈焰卷蚀尽一切罪孽与恩怨,各人怀了心思,皆是沉默不言。
只是下山时,老药师忽的提出要去白及居所看看。
霎凭借逃出时的印像打开密室,里面还有些未被肢解完全的人体,鲜血淋漓的肌肤尚存弹性,应是未死多久。
看来之前济州城失踪之人确是白及所掳……
台上还留有帛书一扎,打开来,尽是白及这些年剖解活物所得之感悟。
“既入歧途…万劫难复…”
也不知老药师是在对谁说。
如在山顶一般,老药师点火,燃净了一室的污秽罪恶。
然而当那帛书刚要被老药师扔进火中时,和谕却突然出言劝阻。“老师傅,您能不能别烧这手札……或许这东西日后能有所用处。”
这手札满满浸透了鲜血罪孽,但不能否认,撇开字里行间的血腥杀戮,手札内容字字妙要,句句义密,其独辟之新径更是前所未见。
洛邑川先前告诉他,力量是没有绝对对错的,如果真如他所言,那这绢帛所记载的东西便也是没有绝对对错的,如果利用得当,说不定假以时日还能有所裨益。
或许是真的不能接受这染透人血的东西,老药师听了这话很是沉思了一会儿,最终却仍没有选择留下这手札。“老夫留它不得,若和小公子实在不舍,便请自行带走它吧。”
和谕哑然,见老药师实在坚持,便只得悻悻然点了点头。
妖力已散,解剩下的毒对于老药师来说易如反掌。他先是疗愈前来求诊的城民,待他们好转便交给文元,自己则是马不停蹄赶赴城中,与济州城诸祝由交接解毒之法,联手救治城中病患。
收到老药师回来的消息已是八天后,这夜,霎特地筹备了一桌好宴,连洛邑川也破天荒下了厨,沿座摆了长寿面,不多不少,正好五碗。
“为什么今天吃长寿面啊,是谁的生辰吗?”
霎有些不解,听别人说吃长寿面的时候只能是在生辰。
和谕却看向济州城的方向,轻声道。“因为有很多人重生。”
霎似懂非懂地点头,回过神便迫不及待伸筷,他一直想知道和谕心心念念的长寿面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只是面一入口,失望便铺了满脸。
“嗯……不好吃,还是我做的味道好。”
如果不能气死人,他便不是霎了。
洛邑川一笑了之,并不与霎计较。
这一切都被和谕看在眼里,洛邑川没动气,他却陷入了长久的思绪,说起来五年前的洛邑川还不会这样……
霎自己讨了个没趣,也不再理会洛邑川,只一门心思顾着大快朵颐。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三人终是要走回自己的路。
薛药师师徒二人特意将他们送至济州城中,霎倒是无甚别离伤情,跳下牛车只留了句“后会有期”便消失在人海中。
倒是和谕,临告别时,文元冲他腼腆一笑,将手中竹简一道递与他。“和公子,这是我旧时所用药典,见你对医术颇有兴趣,便赠予你此卷。”
翻开简牍手札,第一页是文元端端正正写了。“不问天道,不拘生死。”
是老药师常说那句话。
和谕很是感激,一一道了谢,便与师徒二人别过。
然而到了真要出发时,他带着洛邑川寻到了一处码头。
“走水路吧,如何来便如何去。”
本是无心之言,冥冥中藏了时空不改的玄机。
“顺水而下,随行随停,阿谕此言在理。”
洛邑川欲道妙极,然而看和谕似有犹豫,猜想是和谕心生迷惘,便出言哄劝。“你接下来可有想做之事?”
“……我想去寻神谕……”
“那是何物?”洛邑川问道。
“是族中一道预言,便是它言说了我的命运……族长从不许我问起有关神谕的事……我也仅仅知道神谕预言了我的早逝。”
又是命运,受尽世人憎恨却又总是冷漠操纵着人世的命运,族人说他的命运就是死在十二岁,可自遇见洛邑川那刻起,一切都改变了。
如今经历了飞锦寨灭寨和洛邑川的开导,他原本对于命运的看法有了些许改变。
“我想要知道,到底我的宿命是什么……”
洛邑川微微惊错。
“……怎的突然说起这些。”
只默愕一刻,一霎过后洛邑川便也恢复镇定。
“阿川,你变了很多,我都没有意识到,”回想起昨日洛邑川对霎的无礼一笑了之,“你可以更加宽容近人……我为什么不能再勇敢一些呢?”
和谕看向手中书册扉页,那里工工整整八个字。“不问天道,不拘生死”。
第一次听见文元说这句话时,他便有种说不出来的奇异感觉,好似受了混沌中一抹遥远的微光指引,虽然置身黑暗,却让他倍感光明。
“它就像是一道诅咒,我真的很害怕逃不过,但这样总归是不行的……它既然与我有关,我便终是要面对它的,与其糊里糊涂地死了,倒不如去看看为什么神谕非要我死不可。”
他自顾自说着,没注意到洛邑川脸上那种名叫欣慰的笑容。
“如果神谕是一道诅咒,我无论如何都要破除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