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步念最后的话,邢华的脸色扭曲得不成样子,恨不得直接暴起打她一顿。
他竟然不知,清秋世家中还有这般死不要脸的家伙,没有被师门狠狠教训过吗?
“不!需!要!”邢华那个咬牙切齿的劲啊,气冲冲地一字一顿对步念说出这句话。
步念见此,故作惋惜状,拢了拢衣袖,摇摇头,道:“年轻人呐,别这么傲嘛,做人要谦虚,要文静,看我,多么优雅矜持!”说完,还理了理丝毫不乱的发型。
一旁,不受缰绳钳制的白马儿悠闲地抬起蹄子,步向左面的深林。步念不顾,任由它离去,没有半分心疼之色。
只不过,若有懂行的人路过,必定骂得步念狗血喷头,找不着北——这匹高头大白马,是难得一遇的汗血丹青。
就是云州咸城以养马饲马著名的朱安堡中饲养的千万匹马,都不一定找得到这样一匹精良强健的。
邢华嘴角抽了抽,面无表情地扒拉开步念,准备径直走开。
“喂!你难道不想知道,你师父找我做什么吗?”步念不慌,淡定地在他身后喊道。
显然,这句话很有作用,使原本怒气腾升的邢华调转方向,大踏步走到步念面前,踮起脚尖抓住她的衣领,直视对方的眼睛。
此时,从步念角度来看,就是个小屁孩死傲娇,踮起脚尖还是够不到自己,只能仰头瞪她,目露凶光。
于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
“啊哈哈哈哈!就你这身高,连傻鹤那蠢小子都不如,还想撑过谁啊?”步念挑挑精致的细眉,欠揍得开口,怒刷一波仇恨值。
“你管我!现在,立刻告诉我原因!”我要知道为什么!邢华内心尖叫,他总觉得这个人不对劲。
步念深深望了他一眼,表情有些复杂,故作高深地拽开自己衣领上抓着的爪子,拍拍无褶皱污迹的袖子。
“这事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
“小家伙真是闹心。”
步念小声咕哝了一句,不顾小孩儿暴躁地跳脚,自言自语一般,絮絮叨叨讲了起来。
“有一个孩子,出生于皇室,母亲确实清秋门生。孩子的母亲算出她是不解之数,天书并不有其命格——女人得出结论,她的孩子是不祥的存在,是会搅乱天下的……”
步念独自叙述,邢华本不愿去听,奈何事关清秋门面。
可听着听着,便愈发觉着这个故事过于客观了,既不偏袒好似受害者的孩子,也不辩解孩子母亲的行为。
越听,越心惊。
他的师父,星辰,疑似故事中孩子的舅舅,生而未管,如今企图挽回,略有愧疚负罪感的人。
星辰乃清秋蛊君,蛊术一绝。相貌清隽,气质清润。除去竹西真君张文淮,大概他就是清秋最受欢迎的未婚配男子了。
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星辰气场足够凌厉凶悍,虽然一副清明模样,生得柔,但那丝耐心与温柔仅限于他承认的家人朋友。
换句话说,就是他一般瞧不上别人。不只是他星辰,就连清秋世家的长君绪言也不外乎。星家人,骨子里的傲气,就是外表再谦和友善,也是掩盖不住的。
“你是……?”邢华抿唇,眉头柠在一起,试探性问道。
“我是……”步念稍作停顿,再道,“步念的朋友。元肆,字安肆。”
……
鱼城附近,山貌巍峨,水流潺潺。城内全然一派祥和宁静,与杀生派行事作风很是不同。
步念初来乍到,有些惊讶。
街道不算繁荣,人来人往倒也热闹,人们见到邻居朋友或熟识的伙伴便相互问好。
淡淡的鱼腥味钻入鼻中,不同于其他地方腥味浓重刺鼻得让人厌恶。
而是那种清清淡淡的,带着不可言状的鲜美,和丝丝腻人的甜咸,勾得人心里直痒痒。
“这是什么鱼?”步念鼻翼扇了扇,微微俯身往四周嗅嗅,馋猫似的。
“鱼城特产,‘玉鹏’。”
邢华没好气地拽住步念,阻止她准备上前去买鱼的冲动又丢脸的行为。
步念回头剜了他一眼,无言的控诉。
邢华无奈扶额,暗道果然愚蠢,“看吧,不知道了吧!‘玉鹏’这种东西,在鱼城虽然不珍贵,但是绝对不可能卖给外人。”
步念眼底开始积蓄委屈。
邢华讲得正嗨,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等注意到的时候,那清珠欲落不落,配上她委屈巴巴的俊俏面容,看着好生可怜。
这时,逐渐有人开始留意他们这边。邢华恼了,受这一路不忿,他也不干了。
“你哭什么!我这不是正在和你说吗?大男人,要不要点脸的!”邢华受星辰教育,最见不得男人娘里娘气哭哭啼啼,最怕女人掉金豆豆。
今天见着这么一个娇气又矫情的男子,心里着实怪异鄙夷。
“你吼我!”步念更加委屈了,眼泪顺着白皙的脸颊滑落。
然后,不管对面之人黑沉的脸色,‘噔噔噔’地跑开了。
“元肆!”
步念听到身后气急败坏的声音,释然一笑。
这唬人也是门技术活,步念扮演的这个人,是元梧的亲生弟弟。她熟知,也难有半分差池。
元肆的身份也最合适。
因为上头有两个姐姐和一个父亲撑着,所以元夫人希望自己的儿子可以肆意一些。
这厮呢,也“不负众望”,俨然成了绿城一霸,偷鸡摸狗,翻墙捣火,半夜三更出去溜达吓人。
弱冠之后,元初干脆放弃桥正儿子歪得不能再歪的行径,直接表字‘安肆’,安乐放肆,希望他不为世俗所扰。
谁叫那混小子是自家人呢。
反正还有两个闺女可以继承家业。
直到步念未来绿城前,绿城中还真没人敢惹这么个小霸王。
步念住进芸生阁时,最不乐意的就是元肆了。元梧与他虽说是同父异母,但重要时候,长姐的威严还是很有用的。
被元梧修理了一顿的元肆确实消停了一段时间。过了一个月,就又闹腾起来了,那时元梧随父出门办事,不在家。元夫人也纵着他,不触碰底线,不会有人去告诉她小少爷的恶行的。
而元桐,元肆这个疯野的二姐,元肆知道她向来很少在家,也就有恃无恐,不害怕有人打小报告。
可事实是,对于打上门来的小痞子无赖,步念根本不用正眼去看他。
最终,小霸王被步念轰出了房门,以脸朝地的方式。
仆役们都在私下里打赌,这位步姑娘会不会等到大小姐回来支援营救。
元肆每一次去步念处挑衅,每一次都铩羽而归,弄得整个人都怏怏的。还有好几次,被揍得鼻青脸肿,不能见人。
元夫人听到风声,好笑地前往儿子的住处,看元肆正在兴头上,这几年也傲得无法无天,采纳了父君的意见,让儿子磨磨棱角,别不知天高地厚。
元家,芸生阁,都可以纵容一个调皮捣蛋的纨绔霸王,但这位纨绔不能蠢钝如猪,不知审时度势。
元夫人打着这样的小心思悄悄去了步念住处,阐述理由,征求对方意见。再满心欢喜地‘怂恿’儿子去努力,‘好心’出了谋略‘去对付’步念。
自此,元肆与步念的战争正式打响。
仆役们没有想到的是,这位步姑娘不仅没有受到小少爷的摧残,还让小少爷屡战屡败,皆是以诡异崇拜的心态去面对她。
这大概是因为,他们都或多或少感受到了元肆欠揍的行为。
于是,有一天突然冒出一个元肆克星,都激动得争先恐后,想去步念院子里任职。
元肆也很是执着,接受了‘狗头军师’的母亲的计谋,三天两头往步念那儿跑。
竖着进门,横着出来,形容的就是他。
三个月后,元梧回来,不经意间听到下人们每日闲谈的话,不禁哭笑不得。
匆匆去了步念的院子,恰巧看到亲弟弟被人摁在地上打的画面,配高清音效的那种。
“哈哈哈哈哈哈!”元梧很不厚道地狂笑不止。
后来,接连几次都被长姐看见自己被人教训的场面,元肆抑郁了,躲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也不愿见人。
元夫人急得想热锅上的蚂蚁,担忧地在他门口转悠。
元梧拉来步念,请她帮忙。
步念同意了,凭借多日元肆自虐的疯狂,她对这么一个肆意的小家伙有了深刻的印象。靠从竹西那里学来的术法,匿进房间里。
也就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步念开门出来,身后跟着精神烁烁的元肆。
元梧当时脸都绿了,她就说,自己弟弟怂成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和家里人闹脾气呢?
丫的,这混小子一定在房间里屯了粮!
对上长姐几欲喷火的目光,元肆瑟缩地笑笑,脸上浮现出讨好的神色。
“姐……”
“元安肆!你活腻了!”
元梧追着元肆打了一圈,怒火才在步念的柔声劝说下,渐渐消了。
没人知道步姑娘和元小少爷谈了什么,也没有人会在意会去问。结果是好的,谁在意过程。
但元肆知道,他在意的,很在意的。即使步念只是激将法应付他这个不听话又惹人操心的小公子。
……
步念一口气跑到码头,这里连着乌州最长最阔的河,纯江。鱼城的货物,大多是从这里运出去的。
刚刚回想起在芸生阁的事,停下脚步时脸上还带着笑意。
她差点忘记元肆这个人,或许在常人眼中,这孩子应当是一笔浓重色彩。但于她而言,不过一个有意思的小孩儿。
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