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前,云川国二十三年,一月七日,举国上下哀悼孝仪皇后与仅八岁的太子。
京中每条街道店铺的房檐上挂着丧幡。今日,是他们葬入皇陵的日子。
一场大火,将灵犀宫以及周遭的事物吞噬,这一烧,便是一天一夜。
空气中弥漫着烟尘,天是灰蒙蒙的,仿佛老天都在怜悯着这场祸事。
八岁的宁修言和奶娘躲在冷冰冰的檀木柜子里面,奶娘正在用手捂着他的嘴巴不让他发出任何声音。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把剑刺穿皇额娘的身体,又看着他神色冰冷的父皇利落的将那把剑抽出来,血溅三尺。
待缝隙中看不见那明黄的身影,宁修言失魂落魄的从柜子里爬出来,颤颤巍巍的爬向他的皇额娘。
滚烫的血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洇洇流淌着。
尚且年幼的他用手捂住同自己的手掌一般长的伤口,可是血不断地从他手指缝隙流出来,无济于事。
放眼每朝每代的统治者,都是中央集权高度集中,绝不允许有危及皇位的势力出现。所以宁卿权更不会放任李家不管,更不会允许日后李家在朝野只手遮天。
“言儿......好...好....活.....”李念慈用尽力气吐出这几个字,便撒手人寰。
宁修言跪在地上握着她逐渐冰凉的手,年仅八岁的他出奇的冷静。火势逐渐变大,烟尘弥漫开来,言无朝郑重的在地上磕了三个头,便随着奶娘一同逃离了皇宫。
他们长途跋涉狼狈地逃到邻国郁仪王朝。
奶娘知道读书的重要性,将身上的首饰当了后,租了一间简易的小房子,粗略的打点好一切后,然后靠着一点手艺勉勉强强在路边摆了馄饨摊位,再加上时不时有地头蛇来收保护费,艰难度日。
八岁的宁修言虽年幼,但在他三岁时李念慈便逼迫他识字,六岁便识的四书五经,八岁时已经熟记于心。
宁修言在学堂内沉默寡言性格孤僻,从不愿意与任何人交流。每次夫子布置的任务也都可以出色的完成,所夫子认为此子将来必成大器,倾囊相授。
向来教书先生爱才,他们总是将匡扶王朝,成就大业的思想传授与学生,让他们去完成自己未完成的梦。夫子好像在宁修言身上看见了希望。
可是总有几个顽劣的人看不惯宁修言那副漠然的样子,他们将他围堵在不起眼的小巷子里恶语相向拳打脚踢。
每次奶娘看见宁修言被撕开的领口以及鼻青脸肿的样子,不免声泪俱下:“是...奴..奴婢没用.....奴婢......”奶娘已经泣不成声。
宁修言更是懂事的让人心疼:“没事的,阿娘。阿娘已经做的够多了,若不是阿娘,言儿怕是早被饿狼叼了去。”言无朝轻轻地将她眼角的泪珠抹去。
又是一年冬,今年似乎分外冷。屋漏偏逢连夜雨。奶娘染了急病,又没有银子去请大夫,宁修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奶娘在床上咽气。
小小的他本就瘦弱,抬不动尸体,更不要提安葬。
宁修言像是坠入冰冷的深渊,那里只有无尽的黑暗,无尽的绝望。
寒风彻骨,雪凄凄切切无声的落在地上。
宁修言衣衫褴褛光着脚丫走在路上,他瞧着世界白惨惨的,灰蒙蒙的天空让人看不到一点希望。
好难过,真的好难过。额娘......言儿...快要撑不下去了,言儿...言儿...想......
瘦弱的身躯终是倒下了。
幼时的苏满衣见榻上的小男孩悠悠转醒,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他躺在床上茫然地望着面前这个小小的女孩子。
许是做梦吧。
这时兰姑端着汤药进来,苏满衣接过。
兰姑轻轻扶起躺在榻上的言宁修言,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能自己喝吗?”小小的她小心试探的问,“罢了,”苏满衣舀起一勺汤药,放在嘴边吹了吹,而后递到他嘴边。
宁修言一时愣住,半天才反应过来要张嘴。
瞧着动作轻柔的她,胖乎乎的脸蛋儿上有一对玛瑙般的大眼睛,很讨人喜。
汤药见底,苏满衣对他说:“你且好生歇着,身子骨这么弱,过两天再做打算吧。”
苏满衣看向兰姑,兰姑会意,让少年靠在床背上,再垫着金丝软绵枕,而后离去。
“你叫什么名字?”宁修言见面前少女软糯开口。
宁修言低头沉默。
苏满衣看见他褴褛衣衫下的皮肤青一块紫一块的,不免心中叹息。
宁修言瞧见她那张稚嫩小脸上那多愁善感的模样,那颗麻木的心有些动容。
兰姑将苏满衣吩咐准备好的衣服和钱财以及药膏拿了进来放在桌子上。“你若换好衣服可以来隔壁找我,记得将药膏擦一擦。”苏满衣说完,便和兰姑离开了屋子。
看着她离开,宁修言看着空荡荡的房间一时不知所措。“小姐,为何不留下他?奴婢瞧他一个人孤苦伶仃怪可怜的。”兰姑给苏满衣倒了杯热茶递给她。
“说不定人家不想留下呢,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随缘就好。”
苏满衣捧着热茶,看向窗外仍下个不停地雪。
此时,厢房早已没了人影。
苏满衣瞥见桌面上有水渍:阿朝。
十二年后,云川国丞相言无朝,取得郁仪王朝那骁勇善战苏靖苏将军的项上人头。
言无朝一战成名,一时之间成为了叱咤风云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