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临渊回到厢房,挥手将屋里的烛火熄灭。若无其事的打开窗,让清冷的月光进来。
他抬头静静望着那轮素月,缓缓开口道:“别来无恙啊,”转身望向角落里的黑暗处:“君清。”
一抹颀长身形从黑暗里走出,月光冷冷的打在他那张和夜临渊有着七八分像的面容上。君清相比于夜临渊脸部轮廓更分明些,似是刀削而成,平添了几分冷冽和狠戾。
二人外貌并无明显差别,夜临渊和他的眸子虽同是纯黑瞳仁,但君清让人看了似是在凝望着不见底的深渊。
而夜临渊不一样,他的眼睛里是如漫漫星河般璀璨,只会让人忍不住想多看几眼。至少雪兮是这么认为的。
“一千年了,你这脾气还是一如既往的臭,”君清嘴角含笑,带着轻蔑的语气:“一如既往地不知死活。”
夜临渊一步一步的迈向他身边:“你应该庆幸她什么不记得,若是有朝一日她将前尘往事记起,”夜临渊立定身形,毫不怯懦地直视着君清:“不知死活的那个人,恐怕是你。”
“天帝又如何?你若再胆敢伤她一分,”夜临渊眼中狠厉,丝丝红气从他的眸中溢了出来:“我要这三界为你陪葬。”
苏满衣重生于这个世界之后,时常梦见一个带着兔子面具的男人。
这一梦便是七年。第一次在梦里相见时,他总是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她。此后无论梦里她身处荒野还是闹市,天上或是地下,他总是在她视线可及的地方望着她,却从不肯上前与她交流。
苏满衣能感受到那双眸子望向她的时候,眼里总是充满了无边际的悲伤。
而今夜却是个例外。
苏满衣在一片四下无人寂静竹林中又看见了带着兔子面具的他。
风留恋着竹的清香不肯归去,不停歇的在竹林里撒着欢。
翠绿的竹叶被风逗弄着,落下来又被吹上去,一起一落,一起一落,最终停歇在苏满衣的肩上。
他一袭纯白织锦长袍,缓缓向她走来。
“我带你去看满山的红枫,可好?”七年来,苏满衣第一次听他开口说话。声音如高山大川般延绵浑厚,似青天般辽阔深远,让人觉得安心。苏满衣看着面前修长的手,忍不住搭上去。
只触碰到了指尖。
苏满衣眼前一黑。下一瞬,被拥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猝不及防被惊醒。她静静地躺在床上望着房梁回忆着那个梦。隐隐约约间,她好像听见了那个黑衣人在她耳畔呢喃了三个字:
不可以。
一场梦而已,苏满衣如是的想。
她起身环顾四周,昨晚她委实疲惫。待江公子走后,头沾枕头就睡着了。
“小姐醒了?”兰姑笑眯眯的推门进来。“兰姑!”苏满衣赶快让她坐在她床边,握着她的手关切道:“可休息好了?”
兰姑拍拍她的手宽慰她道:“精神足着呢,小姐在船上睡着了,是江公子将小姐抱回来的。”说道此处,兰姑的脸上笑意更甚:“昨个儿江公子瞧着你睡得熟,便让奴婢先下去歇着了。”
苏满衣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不自然的撇开话题:“秋叔呢?”兰姑答道:“他去牙行挑几个仆役了。这院落大,不比从前咱在苏府时候,上下总要打点着的。”苏满衣点点头,又开口道:“兰姑,我想沐浴。”兰姑起身“哎,奴婢这就去。”
兰姑走后,苏满衣想起了夜临渊。“不知江公子昨夜休息的可好......”苏满衣望着门口发呆呢喃着。
魔界内,夜临渊盘腿坐在琉璃榻上,面容不见血色。
“这下好了,白白拱手让人咯。”陆压道君打趣道:“你打小修为就比不上人家,经文不念,心法也不爱学。你这身体好不容易见点儿起色,你还去和人家硬碰硬,这不是......”
夜临渊调息好后缓缓睁开眼,起身下榻,走向不远处坐在木椅上说着风凉话的红衣男子,拿起桌上的一个苹果,直接往他嘴里怼去。
大殿终于安静了下来。“您要是千里迢迢过来只是打趣你徒弟的话,我只能说,好走不送。”夜临渊斜眉一挑,送给了陆压道君一记白眼,转身从他身旁坐下。
陆压道君把苹果从嘴里拿出来,瞪着眼睛不满的看着他:“嘿,你这逆徒,枉我......”
“现如今怎么办。”夜临渊懒得同他废话,眉宇间透露着凝重。
见他认真起来,陆压道君便不再同他玩笑:“你这样子也没办法待在小雪儿身边,难道要再一次被君清打成这般模样?”夜临渊听及此处,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他恨他自己现在的无能为力。
“老夫的玉清池不比天界的涵凌泉差。”陆压道君开口如是道。
夜临渊闻言看向陆压道君,第一次见他这副模样顺眼。自从得知陆压道君的真面目是这般妖孽模样,回想起他过去日日对他毕恭毕敬,心下有些膈应。
这也怪不得陆压道君,一千五百年前,谁让夜临渊无意间瞧见他同孟章神君分桃断袖的场景来着?
只怪他当初年幼无知好奇了些。于是夜临渊观完全程。
他眼看着那张妖孽的面容变成了他师父的模样,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衣冠禽兽。
对了,怎么瞧见来着?
是夜临渊那次瞒着雪兮和君清来人间寻个长久安居的地方无意撞见的。
这怕不是个妖人?亿万年来皱纹都不肯添一根。
事后每次瞧见他,想起那般满脸皱纹模样下是一张如何妖孽的脸,夜临渊都不由得打哆嗦。
事到如今也只有夜临渊和君清还有小雪儿知道他这般模样,知道他是陆压道君。若旁人见了,绝对不可能和陆压道君这四个字联系起来。
这一边,苏满衣正躺在浴桶里,整得人泡在水里舒服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