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及冠,星星还在天儿上闪着,潘子便催命似的一个劲儿地喊我起床。我极不情愿地掀了被,走到水盆前洗了把脸,这才清醒了些。
唔,这料子不错。滑滑的,凉凉的。
我闭着眼睛站着,任由潘子在我身上捣鼓着。
过了好半晌,潘子才唤了我一声公子。我想再过上一时半刻,站着睡着也不为过。
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走到铜镜前,摆出一副沉稳大气的模样,嘴巴勾起适宜的弧度,才出了房间。
田管家说我在刘家是一个“天生反骨”的存在,因为没有人想我这般性子活泼的,现在这般模样全都归功于家法严苛。田管家先是伺候过祖父的父亲,再是祖父,父亲,最后就是我了。他老人家年事已高,在刘府尽心尽力一辈子,父亲是个极念情分的,就留他在府中。说白了就是给田管家养老,所以他整日没事儿时就是陪我聊天解闷。不过田管家还是没能等到我及冠之日。
想到此处,我心下沉静了些。
从早上一番折腾下来,白驹过隙,很快太阳西沉,天边染了薄暮。
换了衣衫,拟了言辞,说是夫子要我去他府上教授我今日落下的功课,晚些时辰回来。因为今日举礼父亲是向夫子告了假的。父亲听及此言,便点头允了。
人家给你开小灶,感激还来不及,岂有不应之理?
其实书本我早吃的透透了,所以夫子检查我一两次功课便直接略过了我。
只是眼下我心绪不宁,想要出去走走罢了。
为此我并没有带上潘子,自己一个人是最好不过的了。
我挑着人烟稀少的地方走,不知不觉走进了一片林子里。我怕迷了路,拿了颗石子边走便在树上做着记号。
在此之前我早就把这周边的各个角落都探了个遍,而如今这个地方我却是未曾有印象的。
天色越来越黑,我怕真的回不去,因为我从未做过彻夜不归的事,大部分都是在白天偷跑出来
只是今天那繁文缛节扰的我着实心烦,我不想让事情变得糟糕。
正当我准备原路返回的时候,却瞧见前方不远处在重重交叠的树影后有着亮光。
唔,我又不是猫,有一下好奇心也无妨。
走出林子,我依稀能辩得这是一片很大的红色花海,那亮光竟然是一群蝴蝶发出来的。
这花及我小腿般高,我摘了一朵,令我不解的是,这花,为何没有叶子。
还有一股很浓的酒味儿。我循着味道找去,来到了蝶群旁。
蝶群中央躺着名少女,身旁还有着几坛东歪西倒的酒坛子。
蝴蝶发出金灿灿微弱的光芒,照的她睡颜朦胧,梦幻而美好。
一阵小风吹来,我不得不缩了缩脖子,眼下是秋天,这风是要渐渐凉的。
我怕她着了凉,于是将外衫褪下,轻轻盖在了她身上,便离开了。
我刘落君后悔一次就够了。
此去经年,哪怕不能再次进入安安的生活里,不能与安安再次有所交集,只要还能看着她,我便再无奢求。
回到府中,眼前仍是那女子安然入睡的模样。
我猛地起身,使劲用手拍了拍额头。
怎能将她孤身一人扔在那里?糊涂啊糊涂,平常挺精明的一个人怎的这般糊涂?
我一边懊恼着,一边扯下衣架上的衣衫往身上套着,出了门。
潘子被我开门声惊醒,胡乱的抹了一把脸,眼神懵懵的看着我:“公子。”
我冲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小声的在他耳边嘀咕:“你若是想天天吃到醉仙楼的凤爪,就给我老老实实的。”
潘子不明所以的挠了挠头,但还是小声应了。
我们从后门蹑手蹑脚的溜了出去。
但是那处却地方不见了。
只有一堵厚厚的墙。
??????
“公子,你莫不是睡的蒙了?”潘子不满地小声囔囔。
奇怪,我明明记得这里有条石径的。
莫不是我瞧见的,不是人?
眼前再次闪过那少女恬静模样,哪有鬼长得那么好看的,大约摸是哪路神仙吧。
我只好再次回到府中,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次日醒来,一切如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又能发生什么呢。离春天还早呢,我心下自嘲:眼下也不知道这开的是哪门子的桃花。
看着那少了那外衫的衣袍,心下总涌着一股躁动,索性将它放进衣柜里,当做一切都没发生。
但此后接下来的三个夜晚,我从未睡得安稳,总是在床榻上翻来覆去,我才知夜也竟可如此漫长。
我没有惊动任何人,裹了件衣裳,趁着夜色,悄悄出了门。
是了,就是这片林子,这片花海。
“原来是你。”身后传来娇俏清脆的声音。
我回头。
一张妩媚至极的脸出现在面前。
好看的桃花眼,上挑的眼尾透出几分孤傲,弯月似的细眉,高挺的鼻梁,鲜艳欲滴的红唇,身着紧身束腰的黑色衣衫,左心口间绣着和她额间一模一样的花,整个人干净爽利,但也是一副不好亲近的样子,与那日在花丛间熟睡的样子大相径庭。
头发高高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额间好似有着一朵花,像是......像是.......对了,是这花海中的花。
“这是你的吧,多谢,还与你。”她眼神认真的望着我开口,手里是我那日盖在她身上的衣衫。
被她盯的有些不好意思,开口道:“姑娘是人是鬼?”啊呸呸呸,这是什么破由头,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啊......不是,我的意思是说......为何那日我没有寻到至此的来路?”
“我是个道姑,略懂法术。”她不紧不慢的开口:“那日我从市集上买了酒,一时高兴忘封了入口。”
道姑不是应该在道馆里的吗?怎的还能喝酒?
我心下疑惑:“姑娘......啊不对,仙姑怎的才此地......修行,不应是在道观里的吗?”
只见她撇了撇嘴,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年纪轻轻的怎的这般迂腐,谁规定的道姑就一定要在道观里潜心修行。这红尘三千丈,比那道观舒服的多。”
她将衣衫猛的塞到我手中,一口不耐烦的语气:“物归原主了,你可以离开了。”
“但是在下......”对姑娘一见倾心。“但是在下想同仙姑结个善缘,可行?”我实在不想与她就此别过。
“那你可会喝酒?兴许我们还能做个酒友。如果你会喝的话。”她挑眉。
“会的。”我急忙开口。
她点点头,“那你下次来记得说句‘平安喜乐,万事胜意’,你就能进来了。”
我心下欣喜万分,“那就日后多叨扰了。”
我自是不会喝酒的,不过我每次找她都是提前喝了醒酒汤。
我只是想多与她待些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