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
言无朝静静地坐在床边,看着还在熟睡着的苏满衣。
这世上当真还有如此精致的人儿。
真的舍得吗。
言无朝犹豫了。
他强制自己不要去回想与她经历的种种。
那只是做戏罢了,戏子无情,也无心。
三日之后,他要亲手把她送上祭台。
而剖心,且食之。
他的手轻轻抚上她的眉眼,细细摩挲。令他印象深刻的还是那双眼睛,无论是幼时还是现在。
稀奇。他头一次如此眷恋着一个人。
言无朝看向她那有些发白的唇。“来人,拿水来。”他轻声道。
一女婢缓缓上前将水递给他
待言无朝接过,那人告退。
他小心翼翼的将汤勺送到她嘴边,水却顺着脸颊滑落到枕头上。
言无朝看着那唇瓣被水浸润,粉嫩嫩水嘟灵儿的,看着就想咬一口。
“哐当。”杯盏被他扔在了地上。言无朝起身,神色惊恐,像是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脸上一抹绯红闪过。不过随即缓和过来,恢复了往日模样。
一女婢进来,利落的将杯盏碎片拾起,随后退了下去。
言无朝起身来到窗边,出神的望着院子里不知那处的角落。这一站,就是一晚。
而榻上的苏满衣,双眸紧闭,神色渐渐不安。
这是......?
山间的清涧蜿蜒流淌,溪水里安静的躺着几块形色各异光滑的鹅卵石,曲水轻轻。一片片的红似火的枫叶打着转儿的从枝头溜下来,安静的陪着这条孤独的溪。
目光所及,皆是红枫。不知是谁点燃了一把野火,肆意蔓延在这僻静的山谷中。
苏满衣一袭白衣在这片红中格外耀眼。
她静静地走着,不知归路。
像是有人指引般,她走到了一棵枫树下。枝繁叶茂,遒劲有力的枝丫挂满了血色欲滴的枫叶。浓荫匝地,像是山谷中那把野火的源头。
她的手轻轻抚摸着枫树粗壮的躯干,指尖传来粗糙的手感。
“天为证,地为媒。喜今日嘉礼初成,良缘遂缔,诗咏关雎。瑞叶五世其昌,祥开二南之化,同心同德,宜室宜家。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我,雪兮,与夜临渊今日结发为夫妻,此后定当恩爱两不疑。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苏满衣的脸上一滴清泪划过。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啊......”苏满衣只觉头痛欲裂,天旋地转。
榻上的她小脸苍白,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不停地喘着粗气,眼中充满了无措。
她望着周围陌生的环境,瞬间将刚刚的梦抛之脑后:这是哪?
颈后传来的疼痛让她想起昏迷前的一幕:又被人绑架了?这是苏满衣脑海里第一反应。
淡淡的檀木香在屋里氤氲着,苏满衣蹑手蹑脚的下床,步履轻轻小心翼翼的探查着周围。
房间中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案,案上除了纸笔墨砚,还有一幅画。
她走到案边,看着画中女子跃然于纸上。
这是......她?
那名女子坐在樱花树下的雕花石椅,望向鱼池中的白莲,神态安之若素。还画了飘落的樱花瓣,动中有静,静中有动。
来不及思考,她撇下手里的画,向大厅走去。
竟也空无一人。
总之此地不宜久留,先跑出去再说。苏满衣心下暗想。
苏满衣前脚刚想踏出门槛,却听得不远处传来了声音。
她慌忙寻找可以躲藏的地方,看着这偌大的房间,苏满衣属实不知道藏身于何处。
“也不知那女子什么来历,惹的丞相大人如此挂念。”一名女婢语气不满,言语间浓浓的醋味儿。
“你这可别羡慕,”另一名女婢停下脚步,站在门口,环顾四周,确定了四下无人,便小声的说:“你有所不知,我昨日听得阿布哥说,屋里的那名女子,是要在明日的大典上祭天的!”
那名女婢不解:“何为祭天?”另一名女婢将声音压得更低,伏在她耳边:“是要剖心的!”
那名女婢瞪大了眼睛,神色惊恐。“嘘,这可乱传不得!你自知就好。”另一名女婢嘱咐道。
这下由吃醋瞬间变成了怜悯。
苏满衣将二人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二人进屋端着水盆进屋,放于桌上,将抹布浣洗拧干,便开始擦拭房间。
苏满衣趁她们背对着她之际,从门后溜了出来
她将脚步放的轻的不能再轻,迈出门槛。
好巧不巧,一名女婢转过身看向站在她不远处的苏满衣。
跑!
苏满衣不顾三七二十一,撒开腿就跑。
“哎!”那名女婢看着苏满衣蹭蹭的跑了出去,才缓过神扔下手里的抹布前去追赶。
“来人啊,快来人啊!有人跑啦!”眼见追赶不上,两名女婢急得大喊。
“快去禀报廖总管!”
“好!”那名女婢迅速跑掉。
随后三三两两的人急速跑来,“你们别来找我啊,快四下里找找,万不可让人跑了,快去!”那名女婢急得大喊。
此时苏满衣躲在假山之后,顺利的避过那些人的眼目。
还真是托了那两个小姑娘的福,这一喊,所有人都去她那边了,这为她逃出这个地方争得了时间。
苏满衣兜兜转转的来到了后门,所幸后门没有人看管,苏满衣将门栓拉开,便逃了出去。
言无朝此时正在宫内忙的不可开交,明日正是祭天大典,皇帝驾崩,即新皇即位。明日,也就是将苏满衣献祭的日子。
“主上。”此时廖青来到御书房,看向正在伏案疾书的言无朝。
“苏满衣跑了。”廖青话语间有些颤意。这是他的失职。
“属下该死。”廖青重重的跪在地上,抱拳请罪。
言无朝那只正在奋笔疾书停顿了下来,抬头看向跪在地上廖青:“不是明日?,怎的今天醒了。”声音不温不火。
“是属下失职,还请主上责罚。”
“与其在这里废话还不如立刻派人去找。”言无朝起身。
“是!属下告辞”廖青转身出了门。
言无朝并不着急,她一个姑娘家能跑到那里去?
只是......这种意料之外的情况他好久没有遇到了。
言无朝没由来的心底突然升起一股莫名不好的预感,他轻轻皱眉。
此时苏满衣已经没剩多少力气。
剖心,还食之?这是哪个变态想出来的法子,怎的这般恶毒?
苏满衣边跑边腹诽着。
转眼间,她踉踉跄跄逃到了一片树林里。
她扶着一棵树停下来,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这下没人可以找的到了吧?
古人云:永远不要心存侥幸。
还是追来了,苏满衣只得拖着沉重的双腿继续往前跑。
她来到了断崖边。
她转身,望着对面那群人步步紧逼。
这时言无朝赶来。
“阿朝!”苏满衣看着他出现在那群人里,神色露出几分欣喜。
她看着那群人恭敬的让出一条路,瞬间神色凝重。
言无朝还是那副笑意盈盈的模样:“满衣,过来。”他伸出手:“我是阿朝啊。”
苏满衣静默,她好像明白了什么,眼神里充满了悲伤,她缓缓道出两个字:“为何?”
言无朝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他看着她那双昔日璀璨的眼睛里盈满了泪水,将伸出的手收回,神色冰冷,转过身:
“动手。”
苏满衣看向前方蜂拥而至的人,再转身看着身后的断崖。
想也未想便跳了下去。
众人惊呼。
言无朝转身看着那抹倩影不见踪迹,跑到断崖处望向下面,双拳紧握,眼眸猩红,狠戾低吼:“下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众人齐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