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德尔告别了约翰先生和乔休尔，一辆黑色轿车已经在城堡门口等着他。
他上了车，司机沿着中间的大花坛调头后，开上了另一条下坡路，驶向住处。
他和乔休尔的住所，是一间精致的两层别墅。墙体由深浅两色的块状黄岗岩层叠堆砌而成，庭院的棕榈树与灌木长得正旺。一层除了宽敞的客厅之外，还囊括了厨房，卫生间，阳台以及一间卧室，二楼也有一间卧室，是约翰先生专门为乔休尔准备的。恩德尔能看出，房间窗户面朝西方，到傍晚时，这个方位可以观赏到夕阳下划的红晕，像幕布一般降下。等管家离开片刻，恩德尔不由分说就抢了过来。
他推开窗户，看着晴朗的天气，依稀记得早上天气预报预测一场更强烈的暴风雨将要袭来，风级偏大，但半天过去了，太阳依旧火热，除了沃达斯山庄自然形成的山风，无形中减轻了一份夏日的酷暑，除此之外并无别的端倪可寻。他嗤之以鼻。
他简单整理了下自己的仪容，稍作准备后，上了管家的车。在来时的吊桥处，沿着另一条盘旋的下坡公路，就可以到达帆船港。
杜力·夏普总监身材结实，看上去和埃文森相近的年龄，长时间高负荷的工作，让他的鬓边染上稀疏的白色。自从上一任督查因为工作问题被免职后，他从附近的一个市调职过来工作的。
“有幸能在此见到你，恩德尔·巴德——联邦调查员。”夏普总监在餐厅门口抽着烟，一副愁眉莫展的样子。
“我也是。”恩德尔想纠正他，但酷热的阳光非常刺眼，他吝惜这点口舌。
“我让约翰先生通知你，他的安排挺让人放心。看来他对警方的工作还是抱些支持的态度。”夏普总监把烟灭了。
“你有什么计划？”
“我们进去再说。”
餐厅里早已有十几位客人入座，大多是情侣为主。因为靠近大湖泊，风景自然成为了餐厅的吸引点。钢化玻璃做成的墙壁，让风景毫无保留地投射进来。夏普总监选了一个偏僻的位置，他将百叶窗降下，挡住午间刺眼的阳光。
夏普总监向服务员要了两杯鸡尾酒，然后问恩德尔：“大致情况你应该了解，事情就是这样。我们警方最怕的就是遇到这种案子，人证物证就和打猎稀缺野生动物一样，给点脚印给你让你高兴高兴，然后你兴致勃勃地跟了一段，发现自己来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荒野区。”
“刑侦部那边调查情况如何？”
“我不抱有希望。如果我的前一任还在，你可以去问问他。”
“您的前一任？”
“他和手下合伙篡改了案情，因为他们知道是他杀，虽然无法知道凶手是谁。两个月前有人匿名写了举报信给上头，揭发了这件事，上头调查后确认属实开除了他们的职位并逮捕。”
“他们怎么知道不是自杀？”
“华尔丁先生是左撇子，案发现场的布置显然是右撇子的人犯下的错误。我想调查员你应该也不知道吧？毕竟对华尔丁不是很了解的人，都不会注意到这一点。”
“社会对左撇子没有偏见。”
这是个奇怪的回答，像是个玩笑。可夏普总监没兴趣回应他。
恩德尔也皮笑肉不笑。他的表情很尴尬。
“史密斯主管还告诉我有人在暗中行贿？”
“有证据支持，不过行贿人目前无法调查清楚。马可·克拉克总监等人之前在调查局一直都没有交代相关信息。我想应该是给了巨额封口费，或者拿人命来威胁，无非也就这两种。而且上个星期，他们获保释放后没几天就在家中被暗杀了，初步调查是中毒，和华尔丁先生的死法是一样的。多么恐怖而又该死的毒药，真希望不会在鸡尾酒里面。”夏普总监知道沃达斯山庄的鸡尾酒十分醇美。他举起手边的鸡尾酒晃了晃。
恩德尔多了分严肃的神情。他从未着手过调查员的工作，但他听说过同事口中无数惊心动魄的故事，他曾奚落着他们的天马行空，大肆夸大。如今，这些遥不可及的案子仿佛从童话故事中钻出来的恶魔，在偷偷地窥视着他，盘算着如何让他始料不及。
“上级对这危险的案子表示十分担忧。没有人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目前有怀疑的对象吗？”
“都有过，约翰·伍兹，辛迪先生以及和他们有过节的人，我们都调查过。但疑点都很少。”
“约翰·斯坦丁的可能性有多大？”
“怎么？你怀疑他。但就我个人而言，约翰·斯坦丁先生的可能性不高。”
“为什么？”
“你要知道，他是商人，有些脸色是自然的。但是他的确顾虑着山庄的安危，最近一直忧心忡忡，疑神疑鬼的，还隔三差五打电话给警局，还多次请求增员。我估计是上次的事给他造成了不少的惊吓。”
“主要是华尔丁·斯坦丁先生死在房间，我的意思是，私人地盘不是随便就能闯进的。”
“但就上次宴会期间，有幸被邀请进入内阁参观藏品，交谈生意的人也不在少数。毒物在任何时候都有可能被携带进入。”
恩德尔还含怨在心，他往座椅靠背一靠，眉毛微微一拧。但愿那是真的。在他看来有钱人，想不择手段达成目的地是最有可能的。
“其实我们顺着约翰先生这条线路调查有好长一段时间，比你知道的都多，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所以我们现在倾向于考虑他无罪。还有一个原因是，没有有钱人会自己引火上身。但是假设我是凶手，我很乐意冒这个险，因为警方会很容易地将罪行指向错误的人。而实际上约翰先生什么也没有做。这或许也是我们再怎么查也是徒劳的原因。”
“我们还是需要证据。”
“不可否认。”
“那得问当事人了。”
“你认为这个案子还有什么有别的路可走？”
“我想听听你的意见。”夏普总监双手合十。
服务员送来了饮品。夏普总监让服务员晚些再上菜，他不想被打扰。
“我们或许可以试试，我们可以查看对比今天在山庄的贵客，看看能不能找到些什么线索。”
“其实我很不想听到这个方法，你知道，我们当然可以趁着这次追悼会，把这些到处东奔西跑的大忙人找来，一个个调查个边。但警方调查难度也会增加。”
“没有办法，我们必须得做点什么。有调查令一切都好说。”
“约翰·斯坦丁先生可能要头疼好几天了看到我们这样做。”夏普总监补充，说着他掏出电话，“但现在没有更好的方法了。下午我可以叫人去调查来客信息。我想他们有大部分今天应该都来了。”
“我们什么时候去现场？”恩德尔问。
“晚上7点，那个时候大家都进二楼会厅，我们调查也比较方便，不会引人注目。”
“约翰先生为何没有拒绝我们今晚的调查？”
“他拒绝不了，这件案子下达了强制调查令，他们也是受害者，你认为他们会拒绝吗？除非如你所说，他是凶手。”
“乔休尔现在和约翰先生在一起。他像是故意把我支开。”
“他还能干什么？你觉得？”
“我不知道。你怎么看？”
“放轻松点，调查员先生。别把事情想得太糟糕，对我们都不利。”夏普总监根据多年的经验好心地提醒他。
“我听说这里的西餐不怎么好？”恩德尔试探着询问。
“又是听那个高傲的小子说的吧？他说的你也信？作为一个调查员，对于信息的筛选能力不应该这么低吧？”夏普总监投来些许轻蔑的眼光。
“原谅我从来没有在这里呆过。”恩德尔尴尬地说，“对于这个人，你怎么看？”
局长耸耸鼻子，他的目光看着窗外起伏的湖面，说：“我不太了解，至少他并不是经常在山庄，他还要忙着打理他父亲的珠宝生意。”
不是经常在吗？恩德尔心里细细揣摩。他将西装向内拉拢，咽了一口水，试探性地问：“那个我想了解一下，史密斯主管还有和你交流什么信息吗？”他知道他必须试着去主动点。为了接下来的打算。至少在调查局这么多年摸爬滚打，他清楚眼前不止一个威胁。
“这么说来，他和我聊过另外一个案子，不过他说这件案子可不能让你知道。”
“什么意思？”
“我想你心里应该自己清楚吧？”夏普总监下意识提醒他，“你这么聪明的大脑，难道还想不到吗？”他左颧骨高高耸起，左眼快眯成一条线。他淡淡的微笑充满了自信，仿佛掌控了全局。
恩德尔顿时觉得恐惧袭来，他意识回到了从见面那一刻，醒悟到夏普总监对他的防备和控制。恩德尔确信昨天那张银行卡从口袋里掉出来了。天哪！他怎么会在关键时刻......他甚至不知道什么原因让他神志不清。
“他还叫你规矩点，让我最好派点人监视你，不过我觉得完全没有这个必要。你觉得呢？”夏普总监直接将问题抛到了恩德尔嘴边。
恩德尔感觉自己的脸色一定是苍白的。不！不可以！可以逃出来的，一定有什么办法。
“你怎么了？吓得说不出话来？真有趣，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调查员这么胆小。你真让我大开眼界。”夏普总监想说说笑压压他的紧迫的神经。
“没什么。”恩德尔仍然处在恐惧不安的边缘，自己的防线仿佛即将支离破碎。
“你在恐惧什么？”
恩德尔怀疑夏普总监其实已经知道了很多案件进展，他在故意试探自己的另一个身份。
“我不知道。”
“有人威胁你吗？还是你知道些什么？”
“我想都没有，警长。”恩德尔逐渐走入被动，完全被牵着鼻子走。虽然他知道眼前的对手并没有史密斯主管一般让他恐惧的气场，但已经让他毫无力气反击。
他现在很想躺在乔休尔的床上，猛按自己的太阳穴，他必须马上安排对策。
“我希望如此，做好你的工作。我不希望有什么事困扰着你。”夏普总监看着窗外无尽的水流。
“实际上，警长，我希望没有。”
“人们都说走一步算一步。你觉得呢？既然逃不掉，我觉得有些该做的事已经很明了了。”夏普总监身体前倾。
走一步算一步？恩德尔再次陷入沉思之中。在这悬崖之地，他找不到任何退路让他能迈出一脚。
“先生们，午餐已经准备好了。”服务员上来打招呼。
“让我们看看，这里的食物到底好不好吃。”夏普总监恢复了原先的笑容，邀请恩德尔进餐。
恩德尔觉得这是比昨天的早餐还要难以下咽的食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