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殊在医院住了将近一个月才出院,出院的那天,快要六月的阳光晒得人直冒汗。住院部楼底下的刺梅花都快要开败了,稀稀拉拉的几朵留在枝头上。
周纪推着轮椅,覃殊乖巧的坐在里面,不说话也不闹。一旁的同事帮忙拎着行李,三人一块往门口走去。
车子停在门口,周纪的同事负责开车送他们夫妻回家。
到了家里,同事也没留下吃饭就走了。
周纪把覃殊重新安置在轮椅里,一脸高兴地跟覃殊说着话:“小姝你看,我把家里重新布置了下。你之前不还说挺喜欢这种风格的,咱们的新房一直没顾得上搬进来呢。趁着这次,我一块全都给搬过来啦!”
“小区里的门禁可严了,楼下的绿化什么的搞得都很不错。出了小区外头不远就是大超市,你不是没事儿就爱去超市里逛逛,说即使啥都不买,转两圈也能放松心情吗!到时候出去了可千万别忘记带门禁卡。哦对了,过阵子带你去录个指纹和脸,忘带钥匙也可以刷指纹和脸进来。”
不厌其烦的絮絮叨叨的周纪,看起来像个老婆婆。推着覃殊给她指着这间屋子里的布置,三间卧室其中一间没咋装修,留着给将来的宝宝做儿童房。另外还专门整了个小书房,这样到时候码字的时候就没人打扰了。
覃殊全程没有太多表情,只是偶尔嗯上几声表示自己听到了。没有很喜欢,也看不出讨厌。
周纪的脸色有些黯然,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又恢复了那种元气满满的模样。他从覃殊背后绕到身前,弯腰屈膝捧住了覃殊的脸,将额头贴在了覃殊的额头上。
“小姝,那个案子已经破了,嫌疑人全都落网了。你不要再害怕了好么?领导给我批了半个月的假期。这半个月,我哪也不去,就在家里陪你,好不好?”
覃殊的身体在听到“案子”的时候,很明显的发起抖来。周纪也不敢再多说,连忙转移话题,说起了其他的事儿。
二人头对头,覃殊的眼泪滴答滴答的落在了盖在膝盖上的毯子里。可是她连哭都这么安静,周纪只觉得心跟泡在水里一样。
这一个月来,他没有一天不后悔。当初覃殊明里暗里对他说了不止一次的害怕,说她觉得有人跟踪她。可当时的自己呢?连环案子一直破不了,还搭进去了俩同事重伤住院,其中一个甚至再也无法站起来和他们并肩作战。
当时的他满腔怒火,只恨不得把全副心神都放在案子上,甚至觉得覃殊有些小题大做胡搅蛮缠。他甚至都不记得,自己有没有说过覃殊无理取闹。
但凡当时多一点耐心,多问一下细节,多给一些心放在覃殊身上,她或许也不会被绑,丢在荒郊野地里一天一夜无人问津。
更可悲的是,就连这样绝望又难过的时刻,他作为丈夫竟然都不知道。调取监控的人不是他,不分昼夜追查的人也不是他,甚至将人救出送往医院的都不是他。
他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可知道的那时候,他甚至都不能立刻马上赶到她身边去!
直到人被送进手术室,又推了出来,他这个丈夫才赶到医院去。
可明明,她被绑前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他的。
圆脸的民jing姑娘说,那晚上覃殊离开后,身份证忘拿了。她追着跑出去就没看到人了,还纳闷怎么走的这么快。
大概又过了一小时左右,进来的同事说拐角的草地里有东西亮了一下,走过去瞧了瞧结果捡出来部手机。
屏幕亮起看到屏保的合照她才惊觉事情不对劲儿,赶忙带着手电跑去了那个拐弯处,地上滴答着几滴血迹,不远处还丢着一支唇膏。
整个pai出suo这才紧张了起来。调取了距离最近的监控,只是隐约看到了一个男子扶着一名女子塞进了一辆面包车。
通过监控里的身形,看起来似乎是晚上来过的覃殊。他们赶紧像上面部门通报了这一情况。
老城区的各种设施虽然都有,但并没有做到很全面的覆盖。那辆普通到不能在普通的面包车,似乎也颇为熟悉这一片的路。查了十来个监控,才偶尔见到一抹影子,却根本判断不出去向。
直到这时,却依然没有收到任何有关绑架勒索的线索来。
众人的心都不自觉的揪了起来,加大了力度,扩大了排查范围。各种拼凑出来的线索,指向了这个城市好几处地方。
此时距离被绑,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
一天一夜的搜查,终于找到了被困在郊野一个废弃工厂的覃殊。
现场的照片周纪也看到了,那一张张一幅幅,他没有勇气再看第二遍。
额头上破了那么大的口子没有任何处理,就那么忍了一天一夜;那么粗的钢管砸在腿骨上,硬生生敲骨折。
就这样还要担心人逃跑,用麻绳捆着双手双脚,吊在横梁上。
办案的同事说,她应该是试图逃跑过,才挣扎了一身的外伤,然后被敲断了腿的。
周纪不敢想象,那个时候的覃殊该有多孤独无助又绝望。
更让他锥心的是,这伙丧心病狂的绑匪后来交代,是因为周纪办的案子才盯上了覃殊,绑架之前他们已经在这附近踩点蹲了小半个月!
原来,覃殊这无妄之灾,是因他而起。
搬进新房三个多月了,覃殊依然不爱出门。甚至偶尔夜里还会噩梦惊醒。
受伤的腿恢复得很好,已经不需要坐轮椅了,借助拐杖独立行走都没问题。可是,覃殊甚至依然不愿意哪怕下楼在小区里坐坐。
周纪上班一整天,她就把自己关在家里一整天。直到下了班回到家,周纪陪着她才肯下楼去转转。
关于那一天一夜里发生的事情,覃殊自己好像不太记得了。提起来她会感到害怕,但是问她问题她又不知道。
周纪觉得这样也好,不记得也能少些痛苦。
成日里这样工作家里两头顾,周纪的母亲也担心儿子吃不消,主动过来说照顾覃殊。这次却是周纪没同意,他知道母亲一向不太看得上覃殊,覃殊也不喜欢他妈。
周母临走前,十分怨念的跟周纪说:“你这样怎么吃得消?工作不要了,家也顾不好!当初说你你牛脾气上来不听劝,现在这搞得是什么事儿。出意外谁都不愿意看到,可你如同保姆一样照顾了她快半年了,她难道有好点么?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儿?我们周家到底是上辈子欠了覃殊什么债啊,要她来这么折磨人!”
周纪第一次冲着自己母亲发火,疾声厉色的说这样的话他再也不想听到第二遍,实在顾不过来他会请个护工保姆来。
气的周母当天买了票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