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江北起极寒之地,自北向南,横贯新秦,在君临城一分为二,一路向南流向南域三千里云梦大泽,一路向东汇入茫茫沧海。
此时距君临城往东约一百多里开阔的江面上,一艘黑色广船在五桅布帆张满下,以快似奔马的速度,朝下游东海方向开去。
一个五十岁许,身材发福,口方鼻厚,双目有神,长得财主模样的男人伫立于船头瞭望台上,极目沧江两岸,每当林中有惊鸟飞起,他必目露戒备,如临大敌。
站在他后侧的心腹手下无奈道:“老爷,您都站了半天了,还是下去休息吧,放风警示本是小的职责所在。”
财主模样的男人叹道:“眼下还在君临城范围,谨慎一些总没错!”
那名手下打起精神,小心翼翼问道:“老爷,船舱里的那件东西到底是什么?”
财主模样的男人脸色陡变:“你忘了我说过的话吗?不该问的不问,不该看的不看。”
他平日给人以一团和气的印象,此刻发怒之下,露出令人胆寒的慑人气势。那名手下被吓得脸色惨白,心寒胆战,再也不敢多问一个字。
忽然空中落下一道黑影,却是一只拳头大小的信鸟。
取下绑在鸟脚上一个细小竹筒,财主模样的男人看了一眼,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断然道:“调头!”
快步爬下瞭望台,向船舱走去……
……
哪来的水呢?
船舱里,一个身材娇小的黑衣蒙面少女,正蹲在地上研究一摊水渍……
看了半天,她抬起头把目光投向身前那个东西。
此物形似巨大蚕茧,比她高半个头,长约一丈,呈灰白色,表面坑坑洼洼,像从石头中挖来似的,是一件久远之物。
蒙面少女伸手摸了摸,果有些潮湿,又轻轻敲了几下,发出”咚咚“的回音,回头看了眼舱门方向,见没有动静,便蹑手蹑脚爬了上去,整个人趴在上面,姿势不雅的抱住“蚕茧”,吭哧吭哧用力摇晃起来。
晃动之间,并无水声!
“奇怪?”
她抱着“不探究竟不罢休”的精神,拔出一柄短剑,在“蚕茧”划了起来……
忽然,船舱猛然倾斜,几欲侧翻,蒙面少女措不及防之下差点被甩飞,亏她反应快,将短剑用力一插才牢牢固定住身体,等回过神来才暗叫不好,低头一看,那把短剑赫然插进“蚕茧”,已然没柄。
“咔嚓!”
一声轻微的开裂声,自剑痕处响起!
与此同时,门口传来脚步声……
蒙面少女飞快的拔出短剑,跳下“巨茧”,整好衣服,坐回桌边,双手捧腮,闭上眼睛,做出打瞌睡的模样。
这一串动作行若流水,快若闪电、令人叹为观止!
刚闭上眼睛,舱门便被推开,一个财主模样的男人紧锁的眉头的走进来,刚要开口说话,一抬头看到什么,顿时大吃一惊,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
只见那只巨大“蚕茧”上不知何时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裂缝,伴随着细微的开裂声,一块块巴掌大小的“石壳”哗啦啦往下掉……
“睡梦中”的蒙面少女亦仿佛听到了什么,抬头一看,惊呼道:”哎呀,怎会这样?“
话音未落,“咔嚓”一声,”巨茧“完全裂开,露出里面一个长方形物体。
是一只白色的“箱子”。
看上去像是一具棺材,但非金非木,洁白圆润,浑然一体,表面呈现一种温润细微的颗粒感,予人一种明明不是很硬,偏偏又坚不可摧的印象。
财主模样的男人急忙上前查看,见碎掉的似乎只是一层外壳,应无大碍,才松了口气。
此人名叫罗四,前几日接到师门传信,令他不惜一切代价将此物送回师门,蒙面少女是他小师妹。
“好端端的,怎么会这样?”罗四虎着脸问道。
蒙面少女正好奇的打量着那只白色箱子,闻言偷偷吐了吐舌头,低声道:“可能是刚才船晃的厉害,不小心……撞的吧。”
撞的?
罗四看着“家徒四壁”的船舱,脸上的肌肉忍不住抖动了一下。
明知道与蒙面少女脱不了干系,但他常年在外奔波,这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小师妹,身为大师兄自然不忍开口责备。
语重心长道:”小师妹啊,这件东西是老师千叮万嘱的,还特意派你前来护送,若出了什么差错。咱们回去可不好交代啊。“
蒙面少女心虚道:”知道了大师兄……对了大师兄,你不是在上面吗,怎么下来了?“
罗四神色凝重道:“情况有变,我接到传信,虎狼卫将君临城三百里内都封锁起来,水陆两路皆设关卡,戒备森严,蚊蝇难渡,若是按原计划向东行,即便冲破拦截,亦无法通过东郡司马玄镇守的水域,所以我下令调头,往南航行,趁他们尚未反应过来之前,过朱雀城,入南域。”
蒙面少女惊讶道:“去南域干嘛?”
罗四叹道:“带着这么大的一件东西,无法躲人耳目,先去南域避避风头,等过段时间再想办法送回去,反正老师只说务必,没说马上。”
本以为小师妹会说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啊?不料她拍手叫好道:“好呀好呀,那我们就去南域,最好稳妥一点,多避一段时间。”难得出来,她自然巴不得晚点回去。
罗四苦笑道:”去南域须经过东郡朱雀城,眼下南蛮刚退兵,城内防备森严,若要顺利出城恐非易事。”
蒙面少女甜甜道:“有大师兄在,肯定没问题的。”
罗四摇摇头,喟然道:“世事难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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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狼卫军营。
白杀肃然危坐,看着桌上那张刚从宫内送来对折的黄纸,心头阵阵发寒。
站在他身旁的心腹手下熊宿怀按奈不住问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惊动了陛下?”
白杀心道我比你更想知道,可惜黄纸上的不是谜底,而是一行杀机腾腾的大字:“寻不回此物,你便自尽吧!”
“给孙北城、赵青山、司马玄发飞信传书,请他们务必封锁郡内一应水陆通道,勿要放走一个可疑之物,尤其是东郡,更须严防死守,就说是孙老……不!是陛下的意思!再把三千虎狼卫全部放出去,仔细调查这两天往来君临的所有人,哪怕是宫里的人也别放过。”
说完起身向外走去。
熊宿怀急忙跟上,问道:“那南边呢?”
“我亲自去。”
那张黄纸中还夹着一张对折的白纸,上面写着三个小字:“朱雀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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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后,清晨时分。
沧江南段。
临近云梦大泽的一处无人滩涂上,缓缓靠来一艘五桅布帆的广船,船未靠岸,便有一群神情肃穆的劲装武士飞鱼贯而出,没入四周树林之中。
片刻后,从船上抬下一件用油布包裹着长方形物体,送进早已等候在岸边的一辆由四匹骏马拉动的特制马车中,飞快驶入树林……
与此同时,朱雀城,南郡府。
朱雀候郑小花,正双手恭敬的捧着一张对折的黄纸,表情异常严肃。
他对面笔直端坐着一个年轻英俊但眼神阴沉的男子,正是虎狼卫大统领白杀。
白杀昨日便已赶到朱雀城,却被眼前这位南郡候以本将军正忙于防备南域大军反扑为由拒之候府门外,最后他被逼的没有办法,将皇帝陛下勒令自己那张黄纸当做密旨,假传圣旨,才见到了郑小花。
”白统领请放心,既然陛下有旨,除守城士兵外,朱雀城内一应官兵你只管调遣,若有需要,本候亦听从差遣……只是不知……陛下究竟欲寻何物?“
白杀面无表情的道:”事关机密,恕不便告知!请侯爷即刻调派人手,搜查城内一应可疑之物,尤其是这两天入城之人,更须重点盘查……另,我带来的三架射日弩,请侯爷派人安装于城墙之上,视野开阔之高处。”
郑小花表情严肃的听着白杀的安排,心里却不以为然,心道你有密旨不早点拿出来,要等到现在?这张黄纸八成是皇帝颁给你的。只是陛下如此动怒,可见此事非同小可,我还须尽力配合,以后万一怪罪下来也有说辞。
待听到“射日弩”三个字,这才精神一振,热情道:”白统领还带了三架‘射日弩’?哎呀呀,怎么不早说呢,来人啊,快按白统领刚才吩咐的去办,再调派三百,不,五百精锐给白统领,哪个要是不听话,本候剥了他的皮……”
不一会儿,白杀的这些要求就已被安排的妥妥当当。
郑小花拍着胸脯道:“白老弟,还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
白杀看着他热情真挚的目光,脸上的肉抽动了一下,心道早知射日弩这么管用,我又何必冒着杀头的风险假传圣旨呢?
反正这东西,他既带来了便没打算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