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钱缤英并没有接手什么大案子,平时也就当班去南镇抚司,除此之外很少去,更多的时间用在和家人相处之上。
万历四十三年三月二十三日,因为在初春时节,本应雨水分多的时节,京城却已经有整整两个月没有飘过雨点了。这让万历帝很是惊恐,于是自己祷告的同时,下令顺天府大小官员,全部竭诚求祈。
可能真的是诚意打动上天,几日后下起了小雨,在接下来的二十天里,雨渐渐越下越大,甚至出现洪涝,这对许久未见雨水的人们来说,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就这样时间到了四月十六日,黄河在山东的“地上河”由于一时难以承受那么大的降水,再次决口,青州、登州、莱州三府受灾严重,一时间庄稼田地淹没于大水之间,百姓的房屋也被冲垮,大量居民流离失所。
三府的知府自知瞒不住,都第一时间把灾情上报给山东承宣布政司,承宣布政司一把手,左布政使王佐,也是很为难,灾情固然拖不得,但这决口黄河堤坝是三年前才修的,理应来说不可能会这么快决口,如果将实情说上去,定然会有相当一批官员变成阶下囚,严重的还可能掉脑袋。他也拿不准主意,在第二天,也就是四月十七日,将各府的知府都召集一起,开会商谈。不出所料,大部分“缩头乌龟”都是希望能先靠山东自己解决,实在不行了,再将朝廷上报朝廷,但也有那么一个“青天大老爷”认为上报朝廷,请求赈灾,刻不容缓。这一来,王佐头更大了,鉴于大多数人的想法,他还是选择先拿出官粮,安顿好百姓。一向胆小的王佐,知道可没有朝廷批准,不能大量放粮。总共发放的几千石粮食,在数万灾民面前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时任山东抚臣的钱士完,在一线灾区,听到王佐的做法之后,怒骂道:“王佐这个贪生怕死的东西!现在不上报朝廷,只会让灾民不断增多,根本不能有效遏制!”
旁边的属官问:“可王大人不是开仓放粮了吗?”
钱士完冷笑道:“王佐这个滑头,他没有朝廷的同意,就算是放粮,也就只是小几千石。”
属官问:“难道没有用吗?”
钱士完指着面前的灾民,说:“你看看,这成千上万的灾民,岂是几千石能搞定的?况且,不及时修补堤坝,灾民会不断增多,到那时你觉得几千石粮食能顶什么用?”
属官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说:“那乘着现在灾情还没有扩大,应该赶紧上报朝廷。”
钱士完无奈地说:“问题是让谁去?山东六府的知府已经同王佐商讨过了,只有青州府知府反对隐瞒,其余的都不想出头。这个时候,那些知府都不敢往上写奏折,生怕上面怪罪下了,丢了官位。”
属官说:“那真只能眼睁睁看着灾民遍地吗?”
钱士完咬咬牙,说:“既然这样,那就我去。不就是这身官服吗,大不了不要了!”
属官说:“大人有如此觉悟,下官愿意一同前往。”
钱士完说:“不,上报朝廷也就是递个奏折,我一个人去就行了。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你来做。”
属官说:“大人请讲,只要是大人交代的,下官就算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
钱士完说:“需要你去济南府,找到王佐,让他赶紧组织军队,修补黄河决口处的堤坝,若是再耽搁下去,就真的迟了。”
属官说:“属下遵命。”
一炷香之后,属官就出发去了济南府,而钱士完则是赶紧回到府衙,起草奏折。由于上报心切,钱士完写好了以后,连口粮都没来得及带,就骑上马往京城奔去。
东昌府聊城县离济南府不到两百里,属官骑着快马,两个多时辰就到了,将马放在驿站,他也没有在其他地方多停留,直奔承宣布政司而来。到了门口,见没有侍卫,直接走了进去,在正厅看到了王佐,说:“王大人。”
王佐看了他一眼,问:“你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你?”
属官说:“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我是钱士完大人手下的属官,曾经和大人有过两面之交。”
王佐佯装大悟:“哦,原来是钱抚臣的属官。不知钱抚臣找我有何贵干?”
属官说:“我家大人让我前来,催促王大人赶紧组织军队修堤坝。”
王佐笑道:“我是左布政使,还需要他来教我怎么做?”
属官说:“王大人误会了,我家大人只是担心没有及时修补堤坝,会是灾情扩大,到时候就不好办了。”
王佐疑惑:“这么重要的事情,钱抚臣怎么不亲自前来,而是派你过来传话?”
属官没有说话,王佐感觉有一丝不对劲,问:“说!他到底去哪了?”
属官说:“回禀王大人,我家大人去京城上奏了。”
王佐脸色瞬间大变,骂道:“钱士完!他居然他妈的擅自行动!谁准许他没经过我的同意,直接上报朝廷的!”
属官说:“我家大人看各府都没什么动静,就没顾那么多,以大局为重,直接进京了。”
王佐不能理解说:“没动静?我不是放粮了吗?”
属官反问:“王大人,你觉得你发的粮够吗?”
王佐说:“当然不够,但能撑一段时间。”
属官说:“对啊,这么宝贵的一段时间,王大人却不知珍惜,反而想不靠朝廷,神不知鬼不觉的瞒过去。”
王佐很是羞愧,叹了口气说:“这样一来,不知道又有多少人要掉脑袋。”
属官怒道:“这个时候来还想着自己,反观我家大人,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保全自己,而是赶快解决问题,就算是丢了官儿,也要让朝廷行动。”
这句话讲的王佐哑口无言,属官说:“既然已经发生了,那么就先别急着后悔。上报朝廷有我家大人去了,现在我们要做就是组织军队修补堤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