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有许许多多的房子,破败的,豪华的,低矮的,高大的,小单间,大杂院。有向阳的,也有被阴的。大部分都是人住的,也有鬼住的阴宅,更有人死后住的那小小一方土丘。
但这世上还有一种房子。那是人迹罕至的一座荒山,一间破旧的不大的道观,院墙倾塌,门窗破败,大半个大殿都破损严重,然而剩下的小半间却很完好。前后和侧面的墙白白净净的,连蜘蛛网都没有。剩下的一面墙镶嵌在残垣断壁之间。整个屋子没有门,没有窗,人根本没法进入。
距离此处最近的村落,在道观的西北方,名为石村,距离此地约有十里路。
今年大旱,庄稼颗粒无收,草皮都被啃光了。许许多多的人都到外面群山中寻找野味。夕阳褪掉了最后一丝红色,影影绰绰的看不清人影,石村的一户人家大门前,一个妇人正坐在门槛前,抱着孩子,四处张望。
她的孩子刚刚四岁,瘦的皮包骨头,黝黑的脸,大大的眼睛,无神的看着外面。孩子的父亲今早就出去找吃的了,现在还没有回来。他是个老实人,勤劳肯干,身体壮实,与外面那些刁蛮残暴的人不同。若不是今年大旱,他们家还能多出一些余粮,可惜,天不遂人愿。
遥想去年吃饱喝足的日子,孩子欢快的跑老跑去,抓蛐蛐,抓蚂蚱,抓小鱼虾,她幻想着以后儿孙满堂的模样,只要勤劳吃苦,这些都是应该的吧!当时的妇人怎么也没想到,会有今天这样的绝境。
最近村子里总是有人失踪,尤其是一些孤寡老人,没汉子的女人,吃百家饭的孩子,所以夫人很担心,她隐约猜到了什么,可惜她无力改变,只要孩子父亲还在,家里就是安全的,总能挺过去。孩子爹啊!你可快些回来吧!我们不能没有你!
天色已经漆黑,妇人焦虑不安的回到家里,点上一盏昏黄的小油灯,在没有半点油星的铁锅里倒上水,然后在昏暗的屋子里摸索寻找。
吱吱叫的老鼠都已经吃光了,蚯蚓都找不到了。干裂的泥土里似乎还能扣出一两个干瘪的草根。夫人低下头,在地上仔细地翻找着,她的孩子则病殃殃的躺在一遍地上,饥饿已经让他没有什么力气去玩耍了。
刚捡出三个干瘪的草根,忽听外面脚步声响起,嘭的一声,院门被推开。三个男人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大喊道:“不好了,柴哥死了!”
妇人的丈夫姓柴,在平时可是从没听过有人喊他柴哥。妇人惊呼一声,差点背过气去。“在哪里,怎么就死了呢?”
一个村民递出手中的布包,道:“就在这里!”另一个村民道:“被野兽咬死了,尸体都不全了!只剩了个脑袋!”
妇人有些难以置信,伸手就要去接那个布包。
那人直接把布包放到一边的一个柴火垛上,布包散开,露出里面血淋淋的脑袋。“柴嫂节哀顺变,注意身体。”
妇人的眼泪顿时就涌了出来,瘫坐在地上,痛心的哭泣。
三个村民彼此看了一眼,抽身离去,把院门关好。
妇人也没有心思继续做饭,只是继续哭。过了没多久,就听周围传来幽幽的声音。“别哭了!你都要死了!”
“怎么回事?”妇人惊恐的左顾右盼,看不到一个人影。
“你的丈夫根本就不是被野兽杀死的!你应该能猜出来的吧!”
“不会的吧!?”妇人心中有了一番猜测,站起身来,跌跌撞撞的跑到丈夫的脑袋旁。
这时,那盏昏黄的小油灯忽忽悠悠的飘了起来,来到脑袋近前。昏黄的灯光都变得明亮了许多。
脖子处的刀痕,颈椎上刀砍斧剁的痕迹,妇人怎么会猜不出。没想到他们竟如此狠毒?我好恨!我要把你们都杀了!
“还不跑!”油灯落到一边,幽幽的声音再次响起。
妇人抱起孩子,抄起灶台边切菜的刀,别在腰间,迈步就往院门走。
“等一下!”
妇人站在那里。那个声音不知从何而来,却让她觉得非常好可靠。
“有两个人正堵在远门外!你记住,打开门就往外跑!全力往前跑!该拐弯的时候我会告诉你!快跑吧!”
妇人点点头,悄悄来到院门处,猛的一把拉开了院门,撒腿就跑。
“哎?柴嫂!”“不要跑!”喊叫声贴着耳朵就从身后传了过来!
“有人跑了!”远处,村子的主路上,三个火把聚成一堆,火把通明,许多村民排成一排,手里拿着盆,正等着领食物的模样。
火把下,一个大门板支在桌子上,上面是血淋淋的一堆。一个大汉,站在门板旁,手中拿着秤,旁边摆着一把砍刀。显然是正在分肉。连骨头带肉,一百多斤,石村一百来户,一家也就能分一斤,虽然不多,但那可是肉,抗饿。
一百来户,三四百人,一天一个的速度,还能坚持到明年,再说后期人少了,吃的也少,坚持三年也说不定。石村还有希望!
听到喊叫,人们齐齐行动起来。“东西先收好!”“不许乱分!”“等我们回来接着分!”“女人和孩子都留下!”
脚步匆忙,步履矫健,坚定疯狂的目光中是对未来的执着。片刻之间,石村的壮年就全部出动,有的举着火把,有的借着昏暗的月色。
“不要跑啊!柴嫂!”“外面很危险!野兽很多!”“天这么黑,迷路了怎么办?”
劝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柴嫂跑的气喘,恨得牙痒!这一次,她的身体里似乎多出了许多力气,平时她都没跑这么快过!
错乱的脚步声,人声鼎沸,这片荒山似乎从来也没有这么热闹过。
柴嫂猛的一脚没站稳,身子一斜,照着地上砸去。这时,她似乎感觉到有一股力量扶住了她的肩头。柴嫂一个踉跄,继续往前跑。
“你还往哪跑?”村里跑的最快的人终于追上了柴嫂,一把扣住了她的肩膀。
柴嫂也没多想,抽出腰间的菜刀,反手就是一刀,正砍在那人的太阳穴上。一气呵成,行云流水,连柴嫂自己都没想到会这么利索。
那人一下就没了动静,向着地面瘫倒。一百多斤的大汉,柴嫂拉不住刀,只好撒了手,继续往前跑。
“来几个人把王二抬回去!悄悄的,长点记性!”石村的村长石猛四十来岁,是个彪形大汉。
柴嫂抱着孩子疯了似的,跑了没多久,终于透过山林,看到了那破败的道观似的建筑。“去那里!那里有一切的救赎!”耳边传来声音,极具蛊惑性。
“她为什么要去那里?”“她疯了吗?”后方的人们,随着喘息声,传来恼怒的咆哮。
这所道观,在附近村子里,可以说是尽人皆知的凶处。似乎是故老相传,这座宅子不知存在了多久,久远的没有任何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建的。而且它一直都是这样倒塌了一般的模样。它的来历用途都没人知道,这所道观也没住过人。人只要是距离它不足十米,就会觉得头晕恶心,如果无人相救,片刻之间,就会枯败腐朽,化成一堆碎石泥沙。
就算是有人离得远了,拿着绳索把他套回去,到家以后,昏昏沉沉,病病歪歪,不出一天也是必死!山里人穷,请不起大仙做法,更别提请天帝教来帮忙。所以这里没有任何人敢接近,大家选择性的将它遗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