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看着韩灵漪熟练地做起了女工,不知不觉已经编造出个图样来,那上面图案颇似半幅牡丹花,当一个侍女扣门而入时,韩灵漪依然寻思着,直到侍女说:“姑娘的技法真是出奇,一点缺漏都没看出来。”
韩灵漪放下未织完的半幅牡丹,说:“这技法全在心思上,只有下足功夫,累积经验,才日有所进,不愁不能引人注目。我看你来这儿不光是为此吧?”韩灵漪看着侍女又问道。
侍女如实道:“老爷让林公子主持考评诗文,到时候逸江城全城英才会聚,一定是个洛阳纸贵的局面。”
韩灵漪叹息道:“逸江郡自从战后,文士无意于闲情寄予,估计也没有什么惊人之作。”
侍女此时又说:“既然姑娘对于此事不关心,那我陪姑娘去府中池塘旁走走,池塘莲花有些已经盛开,十分可观。”
“也好,这近日来莲花也长得差不多了,人皆道莲花似如君子,亭亭玉立,观之让人神清气爽。”
韩灵漪掸去衣裙边的尘埃后走出屋,此时夏日的暖阳照进正堂,把黑漆椅子照得透亮,斑驳倒影里草木更加葱郁,正堂中除了摆着一些青花瓷器,其中那幅前朝画更映入眼帘。韩郡守正在批阅文牍,这些文牍中除了行宫的修筑,还有一郡的日常政务。而府里管家此时就在旁边研墨,并说道:“多亏了林都尉的十万两银子,不然行宫的事还没有着落。”
韩郡守停下笔缓缓道:“林大人与我是生死之交,此番的银两也是看重情面。还有等东巡之事一过,我就弹劾江州刺史刘标罔顾圣恩,肆意横行。刘标自执掌江州以来,培植亲信,私自把赈济灾民的官银据为己有,所犯罪状罄竹难书。”
“其中罪行涉及赈济逸江的那笔银子?那不是说被前扶桑郡守给贪墨了?”
韩郡守谨慎地看了一眼堂外,又说:“刘标对于异己,是必除之而后快,我没猜错的话,刘标把那笔官银先是运至扶桑郡,而后派遣杀手放火,就在火光冲天中劫走了官银。”
“那后来不是说扶桑郡守是因贪心而自己派人暗中劫走,还慌称是失火烧毁了官银,因此刘标才奏明是扶桑郡守所为。”
“这只能是蒙蔽陛下与朝中那些重臣而已。刘标之心,要细细忖思才能断定其所做不法。这其中疑点重重,前任扶桑郡守与刘标确有仇怨,事发那夜火光四起时,因为局势太乱也无人有什么发现,不过后来经查证火势烧到除了库银,还有扶桑郡守府的他处。”
韩郡守看着管家疑惑的表情,又解释道:“若是扶桑郡守所为,也不该焚烧他处,只对银库下手即可,这其中着实有蹊跷。不过此事证据不足暂且不论,就奏报各处郡守与他勾结之事,我要让御史台的人来查。”
说完,韩郡守把笔扔进了砚台里,管家也未见韩郡守如此忿恨,连忙又把笔搁好,从袖中拿出一份行宫的修筑图来,说道:“此事还需长远计,如今行宫已初步成形,请老爷阅览。”
韩郡守眼里快速扫过,说:“行宫之事就差最后了,定好所有的题词就能交差了,只盼陛下亲临时不要怪罪下来。”
接着韩郡守又问道:“此时有多少文士参与题词?”
“整个郡不论是乡野闾里,还是逸江各县,所有报名的也就不到百人,这是不是太少了?”管家用极其忧心地语调说出来。
逸江城毕竟也曾是文士荟萃之地,诗文唱和传诵不息,如今仅有寥寥百人,岂不是寒碜?不过韩郡守心里洞若观火,三年前战局溃败时,沩国军队入城暴殄天物,典籍珍藏,皆销毁不等。而且不分庶族士族,一律格杀。
这笔账在人们心中一直没有消亡,虽然官府规定两地商贸平等,几经调和,但其实两地商贾总是互相为难,因而贸易收入不见起色。
此时文士也大都深居山林,不想参与逸江郡的庶政,唯以舟舸浮水,闲云野鹤为伴,或者以授学教徒为业,传其衣钵而已。
“不怕,此事暂且不说。”韩郡守若有所思,又沉重地说道。
韩郡守此时额头略有汗迹,管家见机说道:“我最近在一个绸缎商手中购进了不少的单衣,就为夏时用,如今夫人小姐那里我已经送去了,老爷的自然我也准备好了。”
“绸缎生意如今还有人操持,也正是应了那句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道理。”
“可不是嘛,那人自称要振兴绸缎行业,并且在城中已开了好几家店铺,而且绸缎质地颇好。”
韩郡守叹道:“如今人早已忘了曾经逸江之珍品,都是做一些可图大利的生意。绸缎的赋税征收太多,朝廷也明令把许多民间纺织人收归宫廷。如此一来,无疑对我郡的绸缎生意雪上加霜。”
“此人是何人?家中有何背景?”韩郡守突然追问道。
“此人并无背景,不过我打听到此人是御林书院顾嵇的徒弟。”
“既是顾嵇之徒,必有不凡的本事吧。当初顾嵇被贬流落江州,其他郡守都不敢招待,生怕给自己惹祸上身,只有我暗中加以善待,并劝其不要心灰意冷。不料时局突变,汉皇下旨继续追查,顾嵇无退路不得已只好隐居,创办御林书院。随后事态平息,顾嵇也再无出仕之心。”
说完,韩郡守又深沉地望着堂前的李子树,对着李子树不禁肃穆,又自语道:“愿顾老桃李满天下,余生安好。”
随后对着管家道:“把此人重视起来,极力照顾其生意。”管家连连应诺,陪着韩郡守到后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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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街头的一辆马车中,刚穿过熙攘的人群,林都尉便问道:“为何银子会有十万两之多?”
林渊对于这个问题猝不及防,他怀疑自己听到的,并解释说道:“那人也没有多说,只是把我引入一间密室,而眼前即有这十万两。”
林都尉眼里闪烁不定,他不知自己的心腹是如何攫取到这些银子,他只知道当日一战后,此人因重伤隐于寺庙,之后林都尉四方寻迹,找到此人几经安抚后,此人便许下承诺,来日定助林都尉化解危局。
当时林都尉也没有怎么注意,不过困局渐起,所以才想到此事。不过既然如此,也就只好心安理得地收下了这个不菲的一笔钱。至于来日如何偿还,也是寥寥无期,不过他的心里此时翻腾起伏,久久说道:“下属结草携环,以重金许之,解救逸江苍生于危难,此情要偿,而且还要以数倍相偿。”
“不过还有一事,我还未及时说与父亲。”
林都尉早就看出刚才在郡守府时,林渊似乎还有话要说,可能碍于郡守府的许多外人,就问道:“何事如此机密?”
“沩国之事父亲不会不知吧?一日之间庙堂易主,沩国京师乱作一团,城门肃清,而将畋猎的沩皇隔在京外。乱臣贼子孔泌矫旨,废除沩皇帝位,而扶持庆王即位。”
林都尉缓缓道:“其实庆王早有叛心,你可知当初庆王兵败于淮水,受沩皇责难,并夺取爵位,置于家中,从此与政事相隔,谁料孔泌撺掇,让庆王心中死灰复燃,从此夺位之意便在其心中根深蒂固。”
“但是孔泌还要斩尽杀绝,包括那位潜逃的沩国公主。”
林渊叹息道,林都尉急忙说:“你是从何听说的?”
“公主就潜藏在青云寺,不过我建议父亲不要打草惊蛇,予其清净,毕竟此事与众不同。”
林渊的话里是想告知林都尉,此事牵连甚广,不管是对于沩国来说,还是汉国都是烫手的山芋。沩国执政孔泌想让此人死,沩国官吏无一人敢接纳。而汉皇嫉恨沩国,可以拿此人为借口,对沩国开战,而逸江城免不了战火连天。这是孩童都明白的道理,所以林都尉自知不敢轻举妄动。
只要她翻不起浪,对于逸江郡无甚大碍,就可以忽略不计,这样也是于两方好。林都尉点头示意着,说道:“予艰难中人的一条路,这不是为人谋,是为我们自己谋。”
林渊探出车马的帷帘向着外看去,夏日下的街衢安然无风,逸江城的夏日总是不期而至,才刚入正午,就已经酷热难耐。林渊拿起扇子搧着,刚到都尉府时,他跳下马车,看着迎面来的府中下人说:“老爷公子,有一个自称江漓的人留下口信说,让公子去昌明坊会见。”
城中昌明坊以清静知名,此处原本是逸江城繁华之地,不过兵燹之后不能幸免,落得个人去楼空,故迹难寻的凄凉。不过此地四周望去,唯有一处名叫素锦阁的地方,素锦阁是曾经逸江的织造局,此时也落寞不已。
林渊心里此时想着莫不是江漓同意了入仕的条件,这才几天不见就主意骤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