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高峰已过,暮云似熔金,市璨璨哗哗,醉归如梦里。闹市一如既往地繁华熙攘,而此时顶楼这栋房子里,却昏沉一片,清冷的空气中,没有熟食飘香,阴郁的气氛里,更没有三俩欢笑。
就在两人决定下来之后,也就是她终会联系那位发明家,这段情感只能就此划下句号。这种结束让所闻之人心中留下缺陷,而局中人更是即使无法接受也必须面对,因此不免心生遗憾。雨魄云魂,粉香渐泪泣,伤今已矣,孤帆何处去。
“亲爱的,我不该给你只留下想念。”见男友转过头来,她继续说道:“这间房是年付的,不过你要是有更好的去处,我希望……”她说着从身后拿出一沓钱来。“老板发了这些天的工资,我本想买一套新沙发的。”
“别拿过来,我从不靠女人过活。”他不缺少奋斗的冲劲。虽然目前经济收入不如另一半,因为还没去找到工作,可是他从没有过靠女人挣钱养家的想法,也更不可能吃软饭。
“可现在你就住我家里啊。”她坐到他身旁,说:“听着,职位不是那么好找的。现实点,别为了那点什么而活受罪,谁也不是孩子了。”
“自尊么?”他温柔地向她一笑,“这点我比谁都清楚,再说了,我又不是没自己的事儿干。”
她明显感到奇怪,问:“你没提起过啊,是做什么的?在哪里上班呢?”
他那所谓的工作摆到明面上谈,而且是对于亲近的人来说,这太过于不雅了。好似在相亲的谈话当中,得知媒人安排的对象,竟是通下水道的。这可得罪多少穷凶极恶的老鼠啊,不敢想象丧失人寰的鼠类同时盯上一个家庭,那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并且这不免让人心生怀疑,可能对象正是和这种坏角色沆瀣一气,臭味相投勾结在一起。不管是多么亲近的人,触及道德底线都会毫不犹豫选择远离吧,还可能会不留情面把电饭煲打包带走。
所以真相一定会让人憎恨,这绝不是他的本意。
“咋不说话,”她带着歉意问,“是不是我说错话了?”
“你可能已发现我身体柔韧性极佳,”他犹豫地说,“其实我是教跳舞的,没有让你感到失望吧。”
她一脸惊讶,想不到他竟是舞蹈老师。“快,秀给我看看。”
“看好了。”他立刻就想来点不一样的,要是能逗到她开心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他在客厅起舞着,旋转,鱼跃……几个笨拙粗劣的招式过后,像是小丑在舞台上低下了头,鞠躬谢幕。
这把她逗得捧腹大笑,连着几声咳嗽,“你…你像个王八。”
“这话太煞气氛了,给我起来,”他牵住她的手,“我们来跳舞吧。”
其实他知道如何摇摆他的身体,更懂得在美化的艺术人体动作之中,释放肆无忌惮的爱——这空气仿佛要擦出火花,情欲升温,舞者在其中翱翔荡漾,纵情欢愉。她渐渐沉迷在最深处,娇体香汗淋漓,舞姿狂狼,嘴唇欲吻迷离连呼出的气息都变得炙热。
这场小游戏让彼此沐浴美妙爱河,感觉会像乘坐飞机直达云端,在氤氲里起舞,又如同一场狂热的白日梦,梦幻泡沫一般。
舞毕余温依旧使人迷醉,她依偎在他怀里,蹙着眉说:“我不擅长把自己包装得一切都很完美,在遇到你之后,我更难看了。”她竟忍不住哭了出来。
“我们都坦白了内心。”他沉静地回道,随后用坚实可靠的手臂紧紧抱住了她。
“世界那么大,我已失去耐心慢慢去经历了……我哪里都想去,去看看雪山和湖泊,感受这大自然,可时间没给我剩下多少。”她的眼眸中透露着一丝沉重,现在她一定非常清醒。
“我知道这……很可惜。”他为自己的无能感到沮丧。她已身在边缘,可却无法给予援助。
“不,”她抬起脸庞,“没什么可惜的了,你就是我遇到最美的风景。我无憾了。”
这份爱可平山海,只是命运要彼此之间多些曲折。
…………
夜幕降临,这个时刻,沐浴在皎白月光下的草属植物纷纷开花争艳,引来过路小孩乱脚无情践踏。
杨仲给她留下独处时间,只身一人站在顶楼慷慨,生活在某个不经意间总是改变人生已经走过的路程,颠覆以往的经验所得,改变自身或他人的想法。
他没让她看到自己丑陋的另一面,拿钱交差那档子事。对她有所隐瞒,谈不上诈巧虚伪,只是她有权保留对爱情的美好想象。这也算不得表里不一,因为在得到一个全新的开始,也就是遇到她之后,他就决定告别过往了。
突然此时苍穹之上雷声“隆隆”作响,低沉且绵延不绝,骤然间一道闪光照亮了四周,只见不远处雷雨云劈下一道闪电,紧随而至“噼里啪啦”猛地炸响。
只过一会儿,外头不断电闪雷鸣,豆大的雨滴飘降到大地之上,淅淅作响。东海岸因为靠近海洋,加上没有山脉阻挡,并且处于冷热空气交流地带,这个沿海地区下雨已经是常态了。每到降雨,街边会更显朦胧,行车速度也好似加快一番,市区繁华热闹丝毫不减。
“嗒嗒……”深夜的大雨不要命似地拍打着窗玻璃,身旁的小乔已盖着被子安然入睡。他却不知为何,一直翻来覆去没法入眠,于是就背靠床头玩起了手机。
“小道消息,非常小道,欢迎关注我们的晚间播报,每天专注二手新闻。”音频节目从手机里传出声。
主持人开始了每夜的工作,按照惯例在新闻的开头讲了点趣事。“我老婆是一个聪明绝顶的家庭主妇。就在我要来上班时,她坐在卧室的梳妆镜前突发奇想,认为她忽略不看双眼,颜值能更上一层楼。她迫切想知道遮掉双眼的自己,会有多好看。”
“那么给她一副墨镜了吗?”另一个女人问。
“不,她就坐在那儿,用手挡住了眼睛,我猜她什么也看不到。”
“你俩的生活肯定很有意思,但,为什么你老婆在你出门时化妆?”
“老姐,我也不知道,女人真是难懂……”
没去细听语音新闻播报,他打开手机里的公共社交网络平台——一个名为“全都露”的成年人交流网。全都露创始人的宗旨是打造一个完全拥有个人自由的信息展示中心,在这里面任何动态都能发上去,让所有人都看得见。
他习惯来到一个成人联谊消息板块,可今天,就在众目睽睽的主页之中,一条被点赞数百次的即时图文信息引起了他的震惊:“这拓麻的不就是炮仗发上去的吗?”
来自:威风凛凛
周围的世界都在耍计谋,我自认我没有什么心机,但我拥有十足经验拆除别人的伪装。另:副职业刮腻子和刮大白,寻找工头中。
至于,他是如何一眼就认出这是炮仗发表的信息,则完全倚靠在文字下面的一张配图。配图看似和文字毫不相干,从时间戳来看,这张照片才刚拍不久。
在照片的内容,炮仗披着黑色大风衣,颇有气势地坐在沙发上翘着腿,像是大老板一样。而在他的另一旁,有一个未曾见过面的男性陌生人被五花大绑着,捆成虾球,腰背弯曲,伛偻在沾满黄泥鞋印的瓷砖地上。
照片的拍摄地点很明显是在库房,并且从里面还能得到更多信息,因为就在照片最边角还摄进一只肌肉虬扎的胳膊,这只手臂好像被火烧伤过。
只是看着这张照片,手臂的主人到底是谁,他只感觉很熟悉。
因为炮仗喜欢在网络里公开展示个人生活,几乎成了癖好,随时发表即时动态,让网友知道他正在吃大餐,或线下集会,就连菊花崩出个臭屁,都迫不及待想把它分享出去。
他行为所致的结果就是,大伙的行程被不怀好意的人掌控了。这件事发生在杨仲还是小组的成员,大家都还聚集在一起的时候:那个傍晚,他们只是隐秘地去到化工店购入葡萄糖酸钠,再把东西运送到郊区一个暗作坊——生产营养强化剂的地下室。
本来,这份简单容易的差事做完,谁都可以分得一笔钱。“得益于”炮仗很爱现,他在不告知任何人的情况下,拍照并发布到网络平台不久后,车子行驶在半路就被一群青年拦截下来,这群人集结起来并付出行动想夺走这份蛋糕。
两队人马在公路旁大干了一场,这件事闹到最后,什么都没有,谁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而那些个看太多武打电影的年轻人,回到家必定会拿熟鸡蛋敷脸上的淤青。
于是此事过后,有人就把炮仗的账号给黑掉了,曹彬暗地利用命令指示符运行重复举报指定IP地址的程序,让那个账号每一次登录进程都出现异常。
没过几日,炮仗这个暴躁的臭屁鬼就彻底戒除了网瘾,就连出门手机都很少带在身上,有时还忘了落在哪儿了。
“这家伙把谁给绑了?!”他不禁自问,炮仗前些天赌气离开,该不会出去报复社会了吧?
因为炮仗的手机号码停机被自动注销,他当即就想注册一个账号来与他进行对话,把事情问个明白。
杨仲平时经常在网上冲浪,可却非常避免在网络中留下真实信息,更别提把身份证件展露给一个与现实生活完全不相干的公司,但现在他不去想那么多了。
“你还没睡呢。”小乔突然轻声打断,她脸色看起来很不舒服。
他侧过来身子,带着歉意问:“不小心吵醒你了吗?”
“没有,我感觉好难受。”她坐了起来,“这鬼天气好冷。”只见她伸手取来一包女士香烟,点燃吸上。烟雾缭绕于紧锁的眉头处,慢慢飘向黑暗消失不见。“你给的评价很对,我自私,因为我不想你走。”她突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