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阴差阳错2
再看小刘,这丫头甜蜜得失去了方向,浑身颤抖着挽着石坚的手,脸上红扑扑的像蜡像馆里的蜡人,笑容僵硬,比哭还难看。
走上主席台,县长、石坚的岳父刘国柱抬起双手示意群众不要讲话因为他要讲话了:“金猴举起金箍棒,一举粉碎四人帮。玉宇澄清万里埃,拨乱反正喜洋洋。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春风吹遍大江南北……”刘国柱按惯例讲了一通套话,然后接着道:“我宣布!石坚同志和刘援越同志的婚礼现在开始!”
鞭炮齐鸣,锣鼓喧天,龙腾狮舞,张灯结彩。
由知青组成的腰鼓队载歌载舞,夹道欢迎,石坚和刘援越手挽手缓缓步入主席台。
“向毛主席像敬礼!”路生主持婚礼。
石坚和刘援越向主席台毛主席像鞠躬。
“向双方家长敬礼!”
那里其实只有刘国柱。
“向革命群众敬礼!”
石坚和刘援越向台下群众鞠躬。
人群炸了锅——沸腾、欢呼、举杯……杯盘交错,人声鼎沸,肉香扑鼻,酒气熏天……人们杂乱的七魄在空中交织穿梭,五彩缤纷。女群众们艳羡的目光携带着她们的众魄附在石坚的身上,使石坚看上去像个毛茸茸的大狗熊,浑身炙热。而男群众的众魄则在新娘漂亮的脸蛋上穿梭绕行,不断附着在她挺拔的胸部和翘起的屁股上。
有些男青年更是趁此难得的机会在酒席间寻找意中人,所以好几个女青年的身上和脸上也附着着许多散魄。
老母鸡在人们的小腿森林里来往穿行捡食着酒席上撒下的饭粒和啃光的骨头,闻讯赶来的野狗们越聚越多,母鸡们被野狗追得咯咯惊叫,扑腾乱飞,惹得人们厌烦地向脚下乱踢。
按热谷县的风俗,新郎新娘必须敬完所有来宾的酒,才能自己吃饭。而敬酒的过程又必须完成客人们出的各种游戏题目,才能过关。对于这个并没有多少娱乐生活的小镇来说,这种机会十分难得,没有人不在这里展示自己的才华、机灵和刁蛮。况且今天又是全县人民最爱戴的石坚和身份最高的未婚女青年结婚,所以更加使场面热闹得近乎疯狂。石坚和小刘艰难地从一桌到另一桌敬酒,完成着各种高难度的、刁钻古怪的、甚至是下流粗俗的节目,每到一桌,都有一群别桌的年轻人围拢过来,在酒精的作用下,他们兴奋得比结婚的人还兴奋,使劲儿喊,使劲儿笑,笑得捶胸顿足,笑得涕泪横流,笑得人仰马翻。
场面越是混乱,石坚脑海里的肖萍的影像却越是清晰,“爽灵”魂里肖萍的魂魄在里面翻腾、挣扎、澎湃……几年来,石坚都一直在努力尝试着把肖萍的那部分魂魄从自己的三魂中剔出去——既然肖萍已死,就忍痛将它还给肖萍的在天之灵吧,这样肖萍也可以安息了。当然,每次尝试都让自己痛不欲生,比刻骨的思念还要痛苦万分,所以石坚只能靠拼命工作和做别的事情转移注意力,哪怕只是短暂的忘却,石坚也会感到浴火重生般的解脱感。这样过了一段时间,思念逐渐淡下来,石坚以为自己已经找到了解救自己的方法,只要待以时日,这种思念就会完全消失。但他现在知道自己错了,从现在的情形看来,那些刻骨的相思只是暂时睡着了,此时被猛然唤醒,一举杀出,杀你个落花流水、披盔撂甲。
“石坚!石坚!你个王八蛋!……”一个凄厉绝望的声音擦着众人的头皮劈空杀来,众人一震,场面突然静了下来。
“你救我整哪样?不如杀了我算了!”声音穿透耳膜,直刺众人魂魄。
循声望去,一个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少女面目狰狞地站在风中——那是普桂芝。她手上用网兜提着个脸盆,脸盆里放着简单的洗漱用具,乔大福站在她的身旁。这是石坚今早安排好的,派乔大福去农场监狱接普桂芝,看样子普桂芝刚出来就直奔婚礼现场了。
普桂芝双眼暴睁,目光像两把尖刀插进小刘的胸膛。
新娘被盯得两脚发软,拉石坚衣角。
愣神间,普桂芝突然跃起,张牙舞爪奔向新娘:“刘援越!你个小妖精,敢抢我的男人!”
新娘花容失色,还没来得及反应,“哇!”一下就被普桂芝扑倒在地,揪住辫子,疼得哇哇叫。
乔大福向糖厂的几个精壮小伙使眼色,那几个傻了眼的小子这才如梦方醒赶上去劝架,一阵拉扯,终于把普桂芝拉开。
大家刚想喘口气,又听普桂芝怪啸一声扑向石坚,“石坚!你杀了我吧!我不想活了,你这个杀人犯!杀人不见血的杀人犯!”说着就把头使劲儿撞向石坚的胸膛,“嘭!”一下反弹,摔倒在地上。
趴起来再撞,这次石坚一把抱住了她,“哇!”普桂芝趴在石坚怀里大哭起来。
石坚知道多说无益,静静等她宣泄。
“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普桂芝张嘴朝石坚肩上咬。
石坚强忍钻心疼痛。
女群众纷纷抹起泪来,“可怜的娃娃,从小死了妈,后来又不有了爹,现在又不有了男人了……”
“桂芝!你没良心哩!”乔大福边劝边大声责怪,“石坚是为救你才……”
“乔副!”石坚制止,乔大福忍了一百忍才忍住了。
路生走到石坚身旁,准备拉开普桂芝。石坚轻轻抬手示意制止了路生。
普桂芝哭得鼻涕眼泪充分混合,四肢抽筋,全身瘫软。然后突然两眼一亮,目露凶光,一掌推开石坚,气冲冲走到酒桌边,抄起一瓶甘蔗渣酒,仰脖“咕噜!咕噜!”一口气喝了下去。
高纯度的粗劣白酒奇迹般发挥功效,普桂芝软绵绵地瘫软下来,安静地坐着无声地流泪。
乔大福心疼地看着她,坐在她身旁,然后吃力地挤出两声干笑:“嘿嘿!喝酒!喝酒啊!”端起一碗烈酒,仰脖一口喝了下去。
“喝啊!喝!”路生配合,向人群高举酒碗。
“喝!”群众响应,酒席恢复了热闹和秩序。
石坚凄凉的背影转向人群。
突然,沸腾的声浪从西北角稀薄下来,最先感应到那种强烈气息的是母鸡和野狗们,母鸡们扑楞着翅膀,三步一回头地、依依不舍地、迟疑地离开了桌腿和人腿组成的森林。野狗们灵敏得多,“嗖嗖”往东南角逃窜。
稍过片刻,西北角那几桌的客人们吃惊地发现,一些小松鼠、野兔之类的小动物走到酒席里来,虽然它们离人这么近确实有些蹊跷,但在这种热带河谷气候的地方,人们对这些小家伙早已司空见惯,所以一开始并不太在意。
但很快,更奇怪的事层层涌出,这才引起客人们大面积注意:成群的蝴蝶、蜻蜓、蜜蜂在酒席上空越聚越多,盘旋纷飞,嬉戏腾跃,而它们都是平时难得一见的珍稀品种,色彩如此艳丽鲜亮。
石坚心脏狂跳,预感是如此强烈,以至于占据了他整个身心——他端在手中的酒杯凝固在半空中,像尊雕塑一样不动了。
新娘顺石坚的目光看过去,一批大型哺乳类动物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梅花鹿好奇地东张西望,几个孩子欢天喜地地去摸它,它也不怕。就连平时最胆小的“自己放个屁都会吓得跑出三座山”的麂子都走进了酒席,几个男人贪婪地看着这个家伙,心里面大概是想起了麂子干巴的美味。放眼望去,动物们源源不断地聚拢过来,野猪、旱獭、黄鼠狼……有的携家带口,扶老携幼。有的夫妻同行,伉俪一气。有的活蹦乱跳,欢喜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