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魇梦一样,烛幽睁开眼睛,烛家血脉特有的深灰色眼瞳中满是惊慌惶恐,自沉睡中醒来,已是满身大汗,甚至衣服都被冷汗所打湿。
不知何时,马车已经停在了一处大门前,深灰的高大木门陈列于眼前,两旁摆放着不知是哪一处边境世界出土的狰狞怪物雕塑,只觉得仿佛像是活物镇守于此。
说不出的荒凉感充斥着这个地方。
马车似乎停在这里已经有些时间了。
“拉瑟先生。”烛幽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的声音有些虚弱,脑海中却空白一片,他好像忘记自己忘记了什么……
“少爷,我在。”拉瑟回答道,依然恭谨,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也的确什么都没有发生。
“刚刚,我怎么了?”烛幽迷惑的靠在车厢内的沙发上,随之而来的便是莫名的胀痛感,一种诡异的荒谬感在他心头升起,却又不知从何而来。他眯起眼望着窗外,像是在期待些什么。
但窗外一无所有,只有斜阳与天空。
这里已经是现境了。
“回少爷,自您上了马车后,便已经睡着了,刚刚才醒。”拉瑟撩开帘子,躬身对着他说道:“家主大人刚才派了人来信,说要少爷您醒了后去大堂见他。”
有几缕柳叶从拉瑟的帽子下垂落下来,他本能有些异动,然而又在分秒之间停止了动作。
烛幽等到脑海中那莫名胀痛稍微缓解些许后才站起来,没有说话,从拉瑟身边与他擦肩而过跃下了马车,而后便直接走向了深灰大门。
身后那架马车慢慢的后退,有薄雾凭空出现,笼罩住马车,伴随着嘶鸣声,雾散去,只留下了四块被马蹄踩踏过的焦黑地面。
这里是烛家的本家。
他伸出一只手按在那门上所被特意置放着的铜环上拍了拍,有慵懒的声音在门后响起,好像这扇门才刚刚在梦中睡醒一样,有一枚铜质的眼眸浮现在那铜环上方,不带一丝情绪的看着烛幽,嘶哑而惨淡的声音响起:“来者何——”
声音戛然而止。
那枚铜眼瞪大了,与抬着头的烛幽对视。
下一刻,那原本悬在烛幽头顶还要高位置的铜环与铜眼猛然的降下来,降到烛幽需要俯视的高度,与刚才那高傲声音截然不同的声音响起,语气中充满了谄媚:“少主您回来了?少主累不累啊,用不用我安排一些侍女来为您按摩放松啊?”
门被开了一线,有属于兵剑的冷光骤然间落下,伴随着一声幸灾乐祸的大喊声响起:
“吔屎啦你!”
然后在那铜眼不可置信的目光下,门扉被彻底推开,那剑光也随之落下。
我的职业生涯大概是完了,不,我的命估计也没了。
它悲哀的想着。
烛幽摇了摇头,将脑海中的胀痛彻底驱逐出去,面对着那冰冷剑光伸出手,如薄暮一般轻柔的黑色雾纱浮现在他手上,却比钢铁还要坚硬,与那剑光正面对撞,烛幽只是身子微微一沉,便将剑紧紧的抓在手中,有剑刃与雾纱碰撞的火花溅射。
不知为何,他有些生气。
“够了………”他开口,冷厉而霸道,握住剑的手猛然发力向后拉扯,就将那持剑的人都带了过来,跌跌撞撞的以平地摔的姿态躺倒在地上。
是一个穿着黑色唐装的少年,正怨恨的看着他,却又害怕于他的这份威严而不敢发泄出来。
几秒钟后,便又有惊慌的脚步声匆匆的响起,一个样貌极为精致宛如水晶玫瑰一般的女人跑了过来,便看见了站在地上的烛幽与倒在地上的少年。
那少年看到女人到来,先是一喜,旋即脸上浮现出了点点的泪痕,他指着烛幽大喊道:“妈,他欺负我!”
女人望着烛幽,脸色肉眼可见的阴沉下来,她越过烛幽直接将她的儿子扶起来将他身上的灰尘拍干净后,才走到烛幽面前以一种倨傲的姿态诘问着他:“你是什么意思?不把妈放在眼里吗?他是你弟弟,刚回来就这么欺负他?”
烛幽没有去看她,只是漠然的从她身边走过时轻声开口道:“只要我不点头,烛家除了下人以外,没有人会承认你们两个人的身份。就算是你们死了,那个没有用的软蛋父亲也不敢和我翻脸。”
女人脸色铁青,没有回头。
那一枚铜眼此时只能是紧紧的闭着眼睛装死,心中呐喊:见了鬼了!今天是什么日子?等下值了他就要去把他的红内裤翻出来,说不定今年有可能是他的本命年。
暂且不提这些琐事。
烛幽信步走着,进了门后数步间便有一条幽深的长廊无声浮现在他面前,端着果盘从长廊中走出的侍女们望见了他,慌张地屈身叫道:“少爷好。”
待到烛幽点头后才敢离去。
这里就是烛家,一个规矩森严的地方,整座临海市最恐怖的禁地,没有外人能够走进烛家后健全的走出来,这里聚集了临海市至少三分之一的二世祖,掌控着临海市近半的商业帝国,黑白两道都有大人物受制于烛家。
不仅仅是普通人害怕他们。
升华者也害怕,甚至比普通人还要恐惧的多,近乎刻骨铭心。
他们喜欢称呼烛家为:刽子手家族,亦或是疯子家族。
而刚刚那个女人,就是他父亲娶的二房,那个不中用的小孩,则是他的弟弟。
血缘上的。
事实上,自从他展现出那份哪怕是烛家老太爷都为之看重的天命以后,烛家的正统血脉们便不再去在乎所谓的血缘关系了,同样的父亲,烛幽与他的弟弟简直就是一个天一个地。
后者只会吃喝玩乐,这辈子最多只能挥霍着烛家的财产浪里浪荡的混迹在普通人之中,同时借着烛家的虎皮去压着那些升华者家族的同辈们。
但烛幽不同,他几乎已经被所有人都认定为少主了。
至于烛幽口中那个不成器的父亲?
“呵。”
自从母亲因为诞下他而死去之后,那个男人便几乎是无缝接轨接回了那个女人与他的第二子,而后便厌弃的将他送到自己的一位兄长那里让他帮忙抚养,在烛幽被老太爷看重后又眼巴巴的回来拿着亲子证明想要来大发慈悲的弥补他这些年缺失的父爱。
但烛幽不需要。
自知事起,他便没有父亲。
如果那个女人安分一点,不想着争权夺利,那就让她做一辈子的富家太太也好。
但她太鼠目寸光了,恨不得把一切都狠狠的攥在手中。
她不知道,在升华者的世界里,有些东西,是攥不住的。
仅凭那个废物弟弟的话。
没过多久,烛幽便已经走到了长廊的尽头——烛家大堂。
没有敲门,他径身跨过了门槛走了进去,四周坐满了他的长辈,正以审视的目光看着他,眼神中隐隐的有些期待。
烛幽点了点头,便当做打过了招呼,信步走向前面,面对着那个坐在太师椅上好像随时要驾鹤西去一样的垂暮老人便要直直的跪下去。
老人的眼眸睁开一线,就有人恭恭敬敬的送来了长凳。
“坐。”
他如此说着,平淡的语气中充斥着莫大的威仪,仿佛天地都因他而动荡一般。
于是烛幽如蒙大赦,欣然坐下。
老太爷又闭上眼,手里头把玩着两颗晶莹剔透的水晶珠子,珠子碰撞之间发出的声响清脆极了,叫人的心情愉悦。
良久之后,在那沉闷与寂静之中,烛氏家主开口,如是宣告:
“你见到了,便有宝座与王冠拱卫着你,踏上那不朽之途。”
他睁开眼,金黄色的竖瞳中映射着烈光。
“以烛氏子孙之名,你将背负着不可赦的罪孽,尊谨着绝对的正义,予以一切不义者惩戒,你,可愿意?”
出人意料的,烛幽并没有像他们意料中那样直接答应下来。
而是坦然的看着老人问道:“我觉得,不够。”
老人意味深长的看着他,金瞳渐渐的隐下去,却没有生气,只是闭上眼,就要睡去一样。
长辈们不敢出声,生怕惊醒那个短短几秒钟便已经陷入了沉睡的老人,安静的走出了大堂,站在门外等候着烛幽走出来。
当那个只穿着衬衣的少年走出来,他们惊恐的发现,少年身上那得天独厚的威势便越发的凝厚了起来。
他,更加被家主所承认了。
恐怕这时候的他,论家主的想法而言,同辈有望成为家主的人中,他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有人忧愁有人欢喜。
他们看着少年无视他们离去的背影,心思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