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千年以前,世界还不曾如此,它是光明的、温暖的、且充满了希望的世界。
可是,在一千年的某个节点,不知何时,灭绝一切的末日就那么降临了,祂熄灭了光,干涸了海,沉陷了大地,摧毁了天空,将所有的温度都带走,阴冷的荒风中夹杂着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
然后将一切都带走,万物归于死亡——”
昏沉黯淡的暮光透过那狭小的窗口投射进这个漆黑的房间,勉强的映射出一个人坐在矮椅上的轮廓,他端坐在那里,双手平放在膝盖前略微几寸处,在厚重的手掌之下所压着的是一本漆黑的书,隐约可以借助暮光看到那书本封面上的鎏金字体。
它在努力的发着光,即将熄灭,就像摇摇欲坠的太阳依然还在尽职尽责的发出最后一点热量,却只能屈从于冰冷的黑暗。
“灭绝的赞歌被人们颂唱,全权全知全能的神明哀嚎着从天穹降落,于是大地便崩裂,于是大海便咆哮,于是深渊降临,吞噬着一切存在,将世界都化作虚无。”
那人低低的念着,声音中压抑着极大的痛楚,每说出一句话,那封面上的鎏金字体便会亮起一个瞬间,而后灭去。
“在一切的终结到来之前,有的英雄逃啦,有的英雄死啦,王者被拉下王座,拉进刑场,疯狂的人们高叫着,挥舞着锄头与钉耙。”
“士兵们的剑与矛对准了曾经效忠的人,将军狞笑着坐上了无上的王座,成为了新的王。”
“但末日不会因为新的王而停止,它只会一直推进着,灭亡一切,势不可挡。”
他抬起头,有漆黑日冕的光在他双眸绽放。
“无名的人站了出来,以自己微不足道的力量想要拯救世界。”
“但他失败啦,于是——”
有锁链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响起,他站起来,翌时,光明彻底陨落,此处被纯粹的黑暗所占领,只有他眼中的日冕还在发着炽热的光。
“旧时代死去,新时代在神与王的骸骨上被建立,一切都在重生,以前人之血与骨。”
“之前的之前被抹去,空白被建立,新的世代有新的神与王。”
“一切都只是无休止的轮回。”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沉闷如崩雷一样的肃穆钟声骤然间炸响,无数脚步声突然间响起,有火光与爆炸的光在远方响起,又熄灭。
最终,一个人提着燃烧着幽绿焰光的油灯走了过来,透过了牢门,阴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像是毒蛇一样择人而噬。
“恭喜你,出狱了。”那人如此说着,“刑满释放。”
“嗯?”他回应了那个人,疑惑的看着他,“刑满释放?”
“你在逗我玩吗,冒顿先生,我这样的人还有刑满释放的那一天么?”他无所谓的说着,耸了耸肩满不在乎,又坐了下来,手中始终握着那本书。
短暂的寂静之后,被称作冒顿的高大人影拿出了一枚金灿灿的钥匙扔了进去,钥匙与冰冷的地面碰撞发出了清脆的声音,他闷声说着:“你自己决定要不要出来,囚禁的时间已到了,哪怕时间大厅的审判官来了也无权再将你羁押进这里——前提是你不要再犯下那样的……”
他没有说出最后的几个字,仿佛在敬畏着什么,只是自顾自的转身离开了这里。
如同巨龙一般的狰狞兽影被他踩在身后,浸染着烈焰的色彩,最后,他向着这间牢房投来了漠然一瞥,像是恶兽。
而后,牢房中又陷入了沉寂的黑暗。
他坐在矮椅上,双腿不安的抖动着,窗外没有月光,同这里一样,都只有黑暗。
他不在乎自由,毕竟在外面亦是没有自由,同样的被他人所掌控着身不由己。
许久之后,他叹了一口气,烦躁的抓了抓自己的碎发。
“真是叫人讨厌的老古板,分明已经将我永远都羁押在这里了,居然又说什么刑满释放。”他慢慢的站起来,弯着腰将钥匙捡起夹进了书中,然后走到门边,感受着那份无法被摧毁的坚硬后笑了笑。
伸出手,便轻而易举的将这份囚禁了他如此之久的牢门撕开。
没有新生,周围依然安静的像是死域,有血的味道充斥流淌在空气中,他一直走着,漫无目的,只有沉稳而又坚定的脚步声在这个空荡荡的牢狱中响彻着。
他走过一处又一处的牢狱,其中所关押着的罪犯或是释放,或是死去,但都不是他所熟知的名字。
他还在找。
不知道是多久,或许是一天,或许是一个月,谁知道呢?在这个没有光芒的鬼地方,时间都好像失去了意义一样,所有人都浑浑噩噩的。
终于,他停在了一处牢狱门口,这里是大狱最深处,与他几乎是极端的距离,像是极南极北一样占据着大狱的两端,在狱门口悬挂着一枚被特意浇筑上去的铭牌,上面以某种古老的字体刻着几个字,那是如今世代已经彻底遗忘的语言。
他伸手抚摸了上去,呢喃着:“浮士德——”
“嗯。”有淡淡的声音在深处响起,像是虚无缥缈的幻觉,落在他耳中却又是真实不虚的存在。
“你回来了么?”浮士德的声音再响起,带有些许喜悦的意味。
“是啊,浮士德,我回来了。”他如此说着,望着铭牌的目光中满是惆怅,“但是有太多的人回不来了。”
“哎呀,既然是自己选择的宿命,那么我们都做好了准备啦!”
不知为何,他脑海中仿佛浮现出了那个家伙笑嘻嘻的摸着后脑勺说出这句话的样子,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话说,梅菲斯特他们应该死了吧?”有庞大而又狰狞扭曲的影子在牢狱之后浮现,“我知道的,他们都死了。”
“没有人会记住他们的名字,他们的所作所为、他们的一切都会被时间遗忘,像是一抷黄土。”
“但是没关系啦,因为我们已经完成了自己想要完成的事情,那么一切便是值得的呀!”
他抿了抿嘴,看着牢狱之后那仿佛在手舞足蹈的巨兽。
他说:“不会被遗忘的。”
浮士德愣住,它低下头,望着那个干瘦的人影,时间已经抹去了他太多的锋芒,然而在它眼中却又依然如曾经那样意气风发。
“不会遗忘的。”他重复了一句,眸中的漆黑日冕再度燃起光芒,带着愤怒,带着竭斯底里的咆哮。
“他们答应了我,你不会死,梅菲斯特不会死,耶梦加得不会死,没有人会死——”
那是永劫的烈焰,要无情的烧毁一切。
“他们欺骗了我………”
“不…不要这样好不好,梅菲斯特不会希望你这样的…”浮士德慌张的说着,有些手足无措,生满了铁鳞的巨爪抓住牢门,巨大的金色兽瞳透过牢门间的缝隙与他对视:“耶梦加得他们,都是…都是…”
“浮士德,你们所被遗忘的,所被夺走的,属于你们的荣光与冠冕,我会拿回来。”
“全部!”
浮士德的眼中突然有恍然,“原来你发现了啊?”它呆呆的看着自己的身躯,无奈地说着:“我还以为你不会发现的。”
“那就去做吧,正如你所希望的一样,我们从未离开过你。”
它的身躯在崩塌,崩塌为尘土落在地面上,一点一点。
它早已死去,此时之身只不过是它的一具执念还倚靠着倔强的生命里还在存活着罢了。
见到了他,夙愿便已了结。
他轻轻的蹲下来,将那本书放在浮士德的灰烬身边,沉默的看着,一会后便又大步地转身离开,身后带着毁灭的厄影,一切黑暗都在不由自主的屈服着他。
“于是新时代到来!不死的恶魔从地狱中挣扎着爬出,要为曾经的背叛者们献上最残忍的毁灭,要为失信者带来最可怕的灭绝,那是哪怕巨龙、天神都要敬畏的家伙!”
“他回来了!为了那些已经回不来的人!”
“不论是荣耀,还是什么!”
“他都会一点一点的为他们夺回来!王座上坐着的绝不应是卑劣的窃贼!”
远处的天穹中,踩在云层上的冒顿漠然的望向了那本书。
此时,书的封面已经被不知何时吹来的风抚开,露出了泛黄的空白扉页。
其上所写着——
王自堕落醒来,要杀尽一切叛逆,要叫世界再记住他的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