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J选择跟我说分开的日子在放假回家的前一天,他拖到了不能再拖的最后一天。
此后整个七月我们都没怎么交流。只在一天夜里,AJ说那天早晨去医院做检查,医生告诉他患上了轻微抑郁症。
如晴天霹雳,我心疼极了,想穿过网线去拥抱他。
那时我想:我不会离开他,直到放心的把他交到另一个女人手上。或者只要他需要,我会陪着他。他不需要选择我,也不会失去我。
我知道他在怕什么,我猜他一开始是愿意的,愿意努力把我放进人生版图。
直至2019年六月中下旬,他的好朋友程先生和妻子离婚了,在结婚两周之后。
那位小姐险些闹到学校来,AJ费了好大的劲才帮程先生摆平。可就在稍早一点的时候,AJ还和我感叹缘分,说程先生在飞机上遇见了真爱,认识十天就领证了。
紧接着AJ的一位同事也离婚了,和小他十岁的学生,而他们的孩子才刚刚一岁。
何况摆在AJ 面前的是很好的学术和政治前途,他只要不碰雷区,前半生为之付出的所有努力都不会白费。
AJ是个有野心的人,不在金钱地位,而在实现价值,推动学院发展,为学界做出贡献。
我想话至此,不再多说各位也当明白。
而对我来说,深知长久的工作压力和不健康的的酒桌文化,对AJ的大脑灰质造成什么样不可逆转的伤害。便更不能看他为了我纠结痛苦,再增加他头部的生理性胀痛。
8月底我如期回到C大办离校手续,搬寝室。最重要的是:和AJ说再见。
经此一别,再见就是拍毕业照了。AJ还答应我,要和我一起拍毕业照。
这次我带AJ去了一家市井小巷内的烧烤店,在原始的泥炉里烤肉。我吃过一次之后就想,以后一定要带他来。
那顿饭我们从下午六点吃到晚上十二点,整整六个小时,八瓶乌苏。还有两瓶假装干杯的矿泉水。
我和AJ实在有很多话可以聊,前四个小时过得飞快。AJ看着手机上的时钟皱眉头:“时间过的好快”。
是啊,好快啊,我多想再看看他。
AJ那会儿刚从英国出差回来,还没倒过时差,我不想结束的太晚,便说:“你一会儿能捎我去宏济桥吗?我想再看看夜景”。可AJ看起来不太想走,招手又要了两瓶啤酒。说什么也不让我宏济桥,嫌那里临近红灯区,我一个小姑娘不安全。
我低下头,小声说:“我可能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我舍不得这里。”
AJ愣了愣,抬头对着月亮轻轻念了两句:“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你看今天晚上的月亮多圆啊,会回来的。你看我出去了那么多年,还不是回来了。”他红了眼眶,险些掉下眼泪。
后来AJ讲了好多好多故事:他跟计算机系的哥们儿一起做比赛,专业课不怎么学却还是考了第二名;
高考报志愿幸亏生物学没有要他,转去数学系又要降级,最后只好留在了我们专业;
他本来有机会去牛津读博士,但他的导师对他很好,他放弃了;
第一年回来的时候领导是如何的压榨他,要他一年发5篇SCI;
刚当副院长时太年轻又是如何的辛苦,如今即将35岁却又如何感到忧虑;
他未来还想和慕尼黑工大、亚琛建立合作关系。
像是要把他的前半生都说完给我听。
他讲了两个小时,我就坐在桌子对面撑起下巴,看着他笑了两个小时,苹果肌都僵硬也没发觉。
AJ是住在新校区的第一届学生,很喜欢那里,现在还经常有空去转转。他舍不得那里,舍不得青春,我想这也是他舍不得我的原因之一吧。
我是他最后的青春。
35岁是道坎儿,我无法想象AJ面对的压力,只能握着他的手,一遍又一遍地说:“不要拿大多数人评价大多数人的标准来评价自己好吗,一点点我都害怕。普普通通、庸庸碌碌不是你想要的,我知道。”
我靠近他说:“看着我的眼睛,Ja...,在我心里,你是有召唤、爱自由,意气风发、所向披靡的。别因为什么灰心,答应我。” AJ抽出手,在我以为他要甩开时,搂住了我的腰,让我靠在他身上。
过了很久,AJ拍拍我头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我坐在AJ车的后座,头抵在他的椅背上。AJ并没有完全将头转过来,只是侧了脸,目光朝这边偏了一下,轻轻说了句,“Don't cry”。
我想了想跟他讲:“没事,人生嘛,总要有点遗憾。”我听见他在前面抽了抽鼻子。
AJ指着窗户外面跟我说,C大的老师经常来这里唱歌,他年轻的时候也常来。边说边滑开手机放他最喜欢的《私奔》,郑钧版本。
放到一半突然又觉得哪里不对,换成《忘情水》,又换成《需要人陪》,中途好像还有《难舍难分》,最后停在了哪一首?我有点记不清了。
只记得到底也没去成九眼桥,但是AJ在把我送到C大之后,发给了我一张照片,说:今天的九眼桥。我赌十块钱这不是,但一样很美。
故事大多发生在夏天又无疾而终。总希望二十岁的那个月夜能再回来,再重新活一次。再听他说一次时间怎么过的这么快,今晚的月亮真好看。然而,商时风,唐时雨。
唯一特殊的是那个夏天好长,从四月中持续到十月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