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扬和我就这样胡乱聊着,东奔西跑了一整天,晚饭也没顾得上吃。
直到夜里十点钟,我们还扒在位于教学楼‘第十一层’的高台,头脑风暴着要用什么理由说服校领导,把脚下这个看起来危险、实际也危险的屋顶借来办活动。
站在上面,视线所能及的最远处是漆黑静谧的夜色,周身环绕着浩瀚如海的城市灯光和车水马龙间的声场。
夜里十点如此,仿佛日日如此,从未稀落。
“今晚的月亮好美啊。”萧扬伸手指指头顶。
“是啊”,我感叹,想起那时坐在路灯下,抬头眼见也是这样的圆月。
还真是“月与灯依旧”。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没有讲话,只安静地站在露台上看月亮,听呼啸而过的风。
“Gin”,还是萧扬率先打破了沉默:“你们最近在和徐燃闹别扭吗?”
“没有。”我不想多讲,女生寝室内部的小矛盾,没必要搞得人尽皆知。
“阿燃说你们不喜欢她、排挤她,就因为作息时间冲——”
“萧扬——”,我出声打断,“你觉得我们会因为不喜欢一个人而排挤她吗?”
我轻声问:“在你心里,我会因为不喜欢一个人而排挤她吗?”
萧扬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失礼,郑重其事地摇摇头,“不会,你和包包,你们都是三观很正的人。”
“不,萧扬。”也许是受环境的影响,我此刻很想把自己讲给他听。
“她把任性当孩子气也好,把没礼貌当直爽也好,都不是什么原则性错误,我不在乎。就算她真的犯了原则性错误,也轮不到我来批评矫正。”
我声音放的很轻,全然不见平日里的强势做派,“萧扬,这样讲可能有些冷漠,我的眼里没有她。”
“我不会排挤她。我不喜欢她,她和空气没区别。”
萧扬了然的点点头,又转过头去看夜景,小声嘟囔了句“这里的夜景和深圳一样好看”。
我隐约觉得今晚的萧扬有些奇怪,可又说不上是哪里出岔子。只好同他一起沉默的看夜景,等待他接着发问。
没一会儿萧扬又张口,这回是我听过的问题:“为什么啊?你看起来总是野心勃勃,热衷于迎接未知的挑战。”
他平日一向笑哈哈地没个正经,今晚突然这样严肃地查户口,我还真有点不适应。不由得也板正了脸,想要去认真回答这个总想敷衍逃避的问题。
我想着便有些出神,目光落在四周纵横交错、亮着路灯的小径上……
“萧扬。”看了没一会儿,我突然开口。
“这话我也就跟你说说,你别笑我中二,也别笑我自视甚高。”我看着他笑笑说:“用你最近读的北野武来讲,就是人类的智慧和想象力,因为撞上了墙壁遇到了障碍,所以会全面的发挥出来。”
“智慧和想象力在突破了阻碍他们的那道墙时,会感受到自由的喜悦。”
我一字一句,说得笃定平静,“我有天赋,也享受这样的快乐。就这么简单”。
萧扬点点头,像是明白了我以往不愿多言的原因。
沉静的夜色叫人放松神经,放下戒备。我难得如此坦诚地跟朋友剖析自己,聊完整个人都轻松起来。舒适安逸地面朝天空,闭上眼休息。
而一些白天徘徊在心里的话也就突然拥有自己跳出口的契机。
“你愿意毕业和我一起去芬兰吗?”萧扬没头没尾地冒出这么句话。
“什么?”我半合上的眼皮跳了跳,下意识装作走神儿没听清的样子。
“没,没有。”
他仿佛也没料到自己竟张口来了这么一句。
“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吃肯德基吗咱们下午没吃饭。”萧扬飞快接上。
“好啊。”我率先站起身,拍拍裤子上的灰,朝梯子走去。
一路上,我们心照不宣地没有再提刚才的“小插曲”。
“吃冰淇淋吗?肯德基的甜筒买一送一。”
萧扬半点不觉得哪里奇怪:“我跟你说啊,我每次发烧吃点凉的马上就好了。”
说好的多喝热水?
本来不想讲自己近来的悲惨遭遇,真的。但这愈演愈烈的‘多吃冰’是怎么回事?
细数来,逢期末必生病仿佛是铁律。这次,是不明原因的发烧。
吓得市二人民医院摁着我,做了两次核酸检测。才扔下一句“这下不用隔离你”,放我走。
原本估摸着也就是个劳累过度。
但热心市民萧先生不这么认为,大惊小怪的非逼我去医院。闹得鸡飞狗跳,差点以为‘新冠’病毒要卷土重来。
回去的路上,他还一直唠唠叨叨,再三叮嘱要按时吃药、多喝水。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多喝水。”
话音还没落地,就见他从背包里摸出一瓶农夫山泉矿泉水,递给我。
“谢谢。但这水是冰的,我得喝热水。”
“不冰,我从书包里取出来的,体温36℃呢。”
“…………”我勉为其难地拧开瓶盖喝了一小口。
又在他逼仄的目光下喝了几大口。
“……………”
从医院回来的第二天。
我戴着口罩、搬着椅子挪到萧扬的工位旁,准备和他讨论纸杯传水环节的最低通过门槛与摇呼啦圈游戏的预设人均次数。
结果人还没坐下,就先打了几个扎扎实实的喷嚏。我在心里暗道不妙。
果不其然,萧扬唰的一下站起来道:“你又没喝水吧?刚还听你咳嗽”。风风火火地就要往出冲,“你等着啊,我去给你买瓶水。”
“哎,我——”
‘我’字还没落地,萧扬人已经不见了。
他拿工位的饮水机和我桌上的杯子当摆设吗?还是说他觉得饮料更健康?
我盯着面前刚从冰柜里拿出来还透着嘶嘶冷气的胡萝卜汁,心里充满了小问号。
第三天我终于学聪明了。
端着一杯热腾腾还冒着气的咖啡放到萧扬的桌子上,胸有成竹的冲他笑笑,示意他开始讲时间轴。
不想萧扬瞥了一眼杯口,颇为认真的说:“发烧怎么能喝咖啡呢,要喝水,你要喝水。”说完又从包里掏出一瓶农夫山泉。
“…………………”
别问我为什么这几天桌上有那么多空矿泉水瓶,问我你就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