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遥,何日去?家住吴门。久作长安旅。”——周邦彦《苏幕遮》
前日看了段张艺兴的综艺,里面他说“别人问我家住在哪儿?我都说我四海为家。”
初闻时只觉他情商高,综艺感强,说出的话也是十足的段子味。
细咂,不由得氲出一缕苦涩。
自古诗人,忧谗畏讥者多,报国无门者多,感时泪溅者多,去国怀乡者更甚。
“故乡”,很微妙的词语。
马致远经途老树,身骑瘦马,慢过小桥时,一阵西风拂过。暮色留恋,奈何,河边无柳,此处非故乡。所以悲从中来,“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悲乡上,东坡居士倒算得上是心中宽广。至少,嘴上未言,口中未叹,诗词字里行间中也表现的没那么明显。团圆中秋,独居异乡,孤身为客,欢饮一夜,以醉掩悲。“欲乘风归去,又恐”,不及。
山走了一程,水走了一程,榆关在前,心在京;风过了一更,雪过了一更,不知纳兰思念的是故乡,还是卿卿。
姜夔那“过春风十里”的扬州,何尝不是杜牧的故乡。二十四桥,“杜郎俊赏”,而今荠已尽,麦无青,再“难赋深情”。
归有光的项脊轩,大抵是心底的故乡。庭院中的那颗枇杷树,是年少时,心中欢喜的向往。
彼年,已身为天下富饶地之尊的钱越王,对故乡的定义,是夫人在何方。“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我很想你。就像春风十里陌思雨,长白雪山茕茕立。无需理由,自然而然,已于心间辗转千遍。
“故乡”的“故”,是“故有”,还是“故去”?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唯故乡不负,“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故乡再难得。
都道子美一生飘荡。他自笑“天地一沙鸥”,也曾“凭轩涕泗流”,只是,不为故乡为沙场。却少有人知,“万里悲秋”哪怕只有须臾,也不再想“作客”,唯愿归乡,可彼时“乡”在何方?
“归来池苑皆依旧,太液芙蓉未央柳。”就算故乡依旧在,荷未沉,柳未败,池苑未改,可,故事中的人早已烟消云散,“玉颜空死”。“故”字,就变得没那么有味道了。
“目眇眇兮愁予,时不可骤得”,乡亦不可。
“春花秋月”,往事如烟,小楼又东风,故国不再,朱颜已改。
执玉终前,念念“举头望明月”而逝,其母袁杼恸哭,问曰“儿往何乡为故乡?”
呜呼!天下之大,四海之远,何处为故乡?
笔落于此,暮色微凉,远方昏黄着万家灯火,忽生出无一处为我之萧瑟感。正欲“悲哉痛哉”之际,房门轻响,送进来的,是关于我娘亲对晚餐的畅想。
开火之际,蓦地想起,千年前一位新婚燕尔便随君南迁的小娇妻对故乡的记忆。她说,“此心安处是吾乡。”
“此心安处是吾乡。”
何处为故乡?故乡在心上。
文末,有一段话一直想对一位先生说,今书于此望可见之。
君往何乡为故乡,若无地,此处山高水长,可以为故乡。
——成文于戊戌年七月廿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