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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春城

自离开帝都起,师徒两一路向北走,不知不觉也走了将近两月。

这一路上,两人多以步行为主,偶尔搭乘过路的牛车,帝都附近城镇治安还算良好,百姓生活尚且过得去,见着是一老一幼,以为是爷孙两,便也没有多设防备。

两人走走停停,晚上有客栈时就住客栈,没有客栈就借宿在百姓家,这倒是让小长安见识到了自家师父的厉害。

小长安虽小,但自家爹爹是什么样的人,她还是知道的,爹爹自有他的傲气,就是对着皇帝他也是不卑不亢的,但对着师父的时候却总是谦卑有礼、毕恭毕敬。因此小长安猜测,师父一定是一个比爹爹还要厉害的人,可这样的人却这么的没有架子。

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他都能和颜悦色,以同等的姿态与他们交流。不因为对方是贵族就奴颜婢膝,也不因为对方是穷人就自觉高人一等。

在自己家时,师父会与父亲讨论时事政治,讨论列国的杰出人物;借宿在农民家时,他会与农夫讨论雨水收成,讨论现行法令,与农妇讨论织布养蚕,讨论风土人情;搭乘人家牛车时,他会与人讨论不同地方的牛的肉质高低,讨论时局战乱的影响…

总之是让小长安见识到了什么叫对碟下菜,什么叫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师徒两这一路走来,就没跟人闹过红脸,也没受到过冷落。

小长安很好奇,羡慕的看着师父,问道:“师父,你是怎么做到跟什么人都聊得来的啊?”

师父揉揉她的脑袋,笑道:“哪有人生来八面玲珑,见识的各式各样的人多是一方面,博览群书增强储备是一方面,亲身实践,以防纸上谈兵闹出笑话又是一方面。”

小长安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突然又好奇的仰头问:“对啦师父,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啊?爹爹都是叫你‘阿翁’的,路上这些人叫你老先生,我连你姓什么都不知道呢!”

老人捋须,哈哈大笑:“方外之人,就是无名氏一个,乖徒儿若是师父叫腻了,叫为师老头也行啊!”

“师父,你明知徒儿不是这个意思。”小长安嗔道。

这天,老人带着小长安拐了一条道,走了这么久,小长安倒是第一次看到有这么多人都在赶路,赶路的人,各式各样的都有。有的是拖家带口;有些看着是富庶人家的子弟,赶着马车走;也有几个女郎在仆从的护卫下赶路的…

小长安坐在牛车后问师父:“师父,我们这是要去哪啊?”

“春城。”

小长安又问:“春城怎么了吗?这么多人去。”

还不待师父开口,前面赶牛车的中年大伯抢着答道:“小娃娃你从拿来啊?还不知道春城啊?”

小长安看了眼自家师父,然后答道:“伯伯,我从帝都来的,以前一直待在家里,没听说过春城。”

大伯恍然:“原来是帝都来的,难怪看起来这么懂事听话,长得还怪水灵的。”

小长安不好意思道:“没有啦。”

大伯呵呵笑,又道:“你别瞧这大伯只是个赶牛车的,我这看人啊,还是挺准的。”

这大伯顿了顿,接着道:“老百姓不是都说‘富贵在帝都,繁华在春城’吗!民间都说,帝都有户人家的屋顶失修,掉下来几块砖,砸死了五个人,三个当官的,一个大富商,还有一个是咱老百姓;而这春城的屋顶掉下来几块砖啊,同样砸死五个人,一个舞女,一个歌女,两个商贾,依旧是一个咱老百姓。这样你就晓得了吧,你要求功名利禄去帝都,而求得人世欢愉快乐,则在春城,这春城啊,就是人间乐土!”

小长安听得有些向往:“听起来好厉害!那我们还有多久才到啊?”

大伯笑道:“小娃娃急什么,大伯还没说完呢,之所以最近这么多人赶去春城,是因为啊,明日就是春城的百花节。春城地理位置好,一年四季温暖如春,偶尔有小雨淅淅沥沥,这个季节正是百花齐放的时候,是以这百花节前前后后会维持三天,很多人慕名而来,赏花品宴不亦乐乎。当然,要说这百花节最重要的还是中间这天,前后两天多是准备和收尾罢了,明天晚上,你们去往弯月湖旁的‘枉断肠’,就能知道什么叫人间繁华了。”

小长安听的晕乎乎的,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是内心却向往极了,眼看着城门就在眼前了,城门口也是人满为患,甚至派了一堆士兵来维持秩序。

大伯停下车道:“老先生,小娃娃,我们就在这分别吧,这人这么多,我这赶着牛过去,可能要花好一会,你们自己过去倒快些。”

小长安和师父道过谢,往门口排队去了。小长安在队伍中一蹦一跳的,兴奋极了,眼见着长长的队伍终于排到尽头。

门口的士兵看着这一老一小,笑道:“老先生和小娃娃也是特意来看百花节的吗?”

老人也笑道:“是啊!久闻大名,今日才得一会。”

小长安也是甜甜一笑,乖乖的叫道:“哥哥好,哥哥头上的花环好漂亮!”

士兵这才想起什么似的摸摸头顶,道:“哎哟,瞧我这记性,忙的一时忘了。”

士兵顺手取下头顶的花环,戴在小长安头上道:“这是我婆娘编的,她听说我今日要来门口迎客,就一定要让我戴上,还说什么不能丢了咱春城的脸面。但我这大男人戴什么花环啊?给你这小娃娃和姑娘们戴才真真好。”

小长安连忙道谢:“那就谢谢哥哥和心灵手巧的嫂子啦!”

士兵笑着看向老人,“小家伙教的真好,真希望我家那丫头以后也能怎么乖巧懂事。”

老人没说话,回以一笑,牵着小长安的手进城了。

刚一进城,就看见城门口有许多小孩子提着花篮,有的花篮里装着花束,有的装着花环,看见有人进来就围上去。即使这些孩子有许多,但来的客人也不少,孩子们忙而有序,不亦乐乎。

其中一个卖花环的女孩子眼尖的看见又进来两人,她高兴的从人堆中挤过来,看见小长安头上的花环后,气馁道:“咦,你来春城怎么还自己带花环啊?”

小长安有些好笑道:“这个是门口那个哥哥送的。”

女孩顺着小长安的手指的方向看去,道:“原来是狗儿哥给你的,那你可幸运啦,嫂子编花环的手艺,即使是在这春城里,也是一等一的。”

说罢女孩从篮子里取出一个花环,猝不及防的戴在小长安头上,然后转身就钻进人群,一边挤一边道:“我爹说了,狗儿哥是我家的恩人,既然他看你顺眼,那我也喜欢你,这花环是我编的,就当做是见面礼了,手艺一般可别嫌弃啊,还有……”女孩顿了顿,大声道:“欢迎来到春城。”

小长安摸着头上的两个花环,笑的很真诚,她也回喊道:“谢谢你啊,小姐姐。”

老人脸上也是少见的柔软笑意,他牵着自家徒儿的手,走进人群,一边走一边道:“怎么样,乖徒儿,这春城不错吧!”

小长安看着眼前满城的花,满城的人,由衷笑道:“是啊!师父,走进来就感受到了,帝都的人们虽然也很好,但感觉这春城的人还要更好一些,真没想到还会有这样的地方。”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啊!帝都虽好,毕竟是天子脚下,虽豪迈却也肃穆。而这春城,傍山环水,四季如春,自然地烂漫鲜活。”

小长安点头,似是没有听进去,她早已被眼前这景象迷花了眼。街道很宽,春城傍水,所以人们在路中间开了一条水道,引了活水进来,岸边种有垂柳、垂槐、风扬等树木,河间也种下了芦苇、菖蒲、美人蕉等植株,河面上每隔不远就架一座简单的石桥,不时有往来的居民用自家的小船,撑一支长篙,戴一个斗笠,引着客人们顺流而下,游遍全城。

建筑物在水道的两侧,空中还用细绳牵起,挂了一排排镂空的红灯笼,也有技艺高超的工匠,编出一个个别具一格的花形灯笼。街道上,各种各样的小商贩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口中高喊着有趣的方言,热闹不已,卖什么的都有,美食诸如:糖葫芦、桂花糕、牛肉干、鲜花饼、豆干、果脯…也有栩栩如生的手工面具、精致沁香的胭脂水粉、彩绘轻巧的竹纸伞、古朴纯厚的油纸伞、雅意翩然的折扇、小巧漂亮的团扇、各式发簪、缎带、荷包、手绢……简直是爱逛街的姑娘们的天堂。

这不,就见街上年轻姑娘居多,有的戴着锥帽、有的围了面纱、也有大大方方不加遮掩的。但她们一个个都衣着干净而精致,从发型、每一样发饰、手袋、甚至压衣服的荷包、玉坠……都可以看出是花了不少心思的,她们有的是闺蜜结伴同行、也有同情郎或兄弟来的……姑娘们朝气蓬勃,就像那正在怒放的百花,恰是最轰轰烈烈的年纪,稚嫩青涩却魅力无限,光是看着就觉得神清气爽、喜不胜收、仿若仙境。

盛世繁华,皆在她们层层相叠的衣饰、精心绘制的妆容上;倾城时光,莫过她们指尖鲜艳的蔻丹、眉心绚丽的花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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