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积了这样厚的一层雪,要追逐一个人的行踪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小长安循着足记,没花多久就找到了躲在山脚城隍庙里的林子沐,林子沐正坐在蒲团上生气,看见小长安来了,有些惊讶,没好气道:“你来干什么,仔细有狼群下山,将你叼了去,看你这小胳膊小腿儿的,跑都跑不了,没得还得累着我。”
厚厚的衣服限制了她的动作,小长安慢吞吞的移过来道:“哥哥骗人,才不会有狼呢!外面这么冷,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
林子沐冷哼一声道:“我可没空骗你,今年要比往年都冷些,官府又至今还没雇猎人们上山清缴,狼群没了食物,下山是迟早的事。”
小长安这才有些信了,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和柳姨不害怕吗?”
“害怕又顶什么用?呆在这里我们好歹还有房子住,离了这我们非得冻死在街头上。还有,你要回去只管回去,不要假惺惺来管我。”
小长安看着这个倔强地男孩子有些头疼,只得慢慢走近他,艰难地在他身边蹲下。
林子沐别过头不理她,小长安仔细打量着他,发现他长得还挺俊的,只是有些不修边幅,脸上的皮肤也干的起了皮。
小长安继续打量,发现他的一双耳朵红肿的不正常,甚至耳郭中间已经被抓得破了皮,小长安知道这就是冻疮了。
这一路走来虽然很冷,但小长安穿得多,也鲜少碰冷水,所以还是没有生过冻疮,葵姬给的冻疮膏也没怎么用,现在看着林子沐这个死小孩的耳朵,小长安感叹终于有机会用了。
小长安从怀里的荷包中摸出那一盒冻疮膏,打开盖子,用食指抹了一点,趁林子沐不注意偷偷抹在了他的耳朵上。
林子沐被吓了一跳,猛地推开她,喝道:“你干嘛?”
小长安被推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好在衣服穿得厚,完全感觉不到痛,她爬起来拍拍屁股,几步走去捡起掉在地上的膏药仔细看了眼,松了口气,还好这盒子结实,膏药也没甩出去,要知道葵姬姐姐给她准备的东西,一定是不会差的。
“第一次碰到这样的死小孩,真是一点也不可爱。”小长安心道。面上却是一脸委屈要哭的模样:“哥哥我是看见你的耳朵生了冻疮,我出来时姐姐给了我一盒冻疮膏,很有用的。”
林子沐这才回过神,有些尴尬的摸了摸耳朵道:“不要你多事。”不过这膏药抹在发热的冻疮上有些凉凉的,但又不是冷,舒服极了。
林子沐突然抬头看着小长安似是有些纠结,犹豫了良久,终于迎着小长安疑惑地视线道:“那个,就是,你身上还有多少冻疮膏,我可以向你买吗?”
他说刚说完,小长安还没反应过来,他自己先红了脸。
小长安一愣,扑哧笑道:“这有什么,好歹我们还借住在哥哥家,一盒冻疮膏而已,送你就是,但是我真的只有一盒。”
林子沐似是有些失望道:“一盒顶什么用,那傻子手上脚上到处都是冻疮。”
小长安恍然大悟:“你是要给柳姨用啊!”
林子沐不理她,小长安继续道:“不打紧的,我姐姐给的东西都是顶好用的,这一盒可比得上普通的几盒,你们两个一起用还是够的。”
小长安说着,将手里的膏药盒子递给了林子沐,林子沐犹豫着接过,有些别扭的道:“谢,谢了啊!”
小长安笑着道了一声:“没有。”也就不再说话了,只看着眼前的这个大孩子静静地打量手中的盒子。
葵姬的东西自然都是顶好的,即使是一个膏药的盒子也不例外,这个盒子是圆形的,只有小长安的巴掌大,白色的瓷盒,上面还有着淡淡的镂空花纹,十分精致好看。
林子沐打量了一会儿,突然抬头问道:“你是个千金小姐吗?”
小长安不知他怎么会有这样的问题,一时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
林子沐也没再追问,只是自言自语道:“一看就是,虽然看衣着没什么出彩的,但从说话做事的样子还是可以看得出来,真不知道这年头有钱人都在想什么,放着好好的金窝银窝不去睡,跑到我们这穷山恶水的地方。”
小长安汗,哥哥你还可以再小声点吗?她全听见了好不好。
但还不等小长安解释,林子沐自顾自的站起来,将手中的盒子往空中一抛又稳稳接住道:“算了,回去吧!”
然后也不等小长安,自己快步往外走去。
相对于小长安而言,林小沐穿得算少的,他几步跑出去,一下子就将笨重的小长安远远甩在后头。
小长安兀自在深深的雪地里艰难前进,她着急的喊了一句:“哥哥等等我啊!”回应她的只有踏雪的沙沙声和呼呼吹过的刺骨寒风。
小长安有些委屈,还从来没有人这样冷落她过,要不是看在他是个孝顺的好孩子的份上,她才懒得用自己的热脸去贴冷屁股呢!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来到这冷的地方后,她心性都变差了,变得越来越脆弱,越来越容易哭。小长安将要哭的冲动憋回去,想起林子沐说的狼下山的事,回头看了眼身后光秃秃的丛林,有些害怕的快步走起来。
走得快了些,加之本身又有些慌乱,就难免磕磕绊绊的,小长安不久前刚哭了一场,发泄完心里好些了,而且穿这么多摔倒了也不痛,于是她就这样一边慌乱的跑,一边麻木的摔着往回走。
另一边,
林小沐很快就赶回了家里,妇人看见他回来了,连忙焦急的迎上去暖他的手:“你这孩子,真是不听话。”
然后妇人又向后张望,没有看见小长安的身影,她更加急了:“子沐,妹妹呢?妹妹不是来找你了吗?”
屋内的老人听了这话也站了起来,面色微不可察的凝了凝。
林子沐毫不在意道:“她太慢了,像只乌龟一样。”
妇人面色一变,气急喝道:“林子沐,你什么意思?你这是人做得出来的事吗?这么大的雪你就将妹妹一个人丢在雪地里,她还特地跑过去找你,妹妹要是有什么事,你得难受一辈子。”
妇人说罢,连忙跑了出去,屋内的老人也跟着追了出去,林小沐低着头紧握身侧红肿的双手,须臾,也追了上去。
妇人找来时看见的就是小长安扑通摔在雪地里,又挣扎着爬起来,拍拍身上的雪,一点反应也没有的继续快走。
小长安听见声音,抬头看见了妇人,喜出望外的喊道:“姨姨。”
妇人看见她脸上灿烂的笑容,没有忍住,蹲在地上捂住脸如释重负般的大哭起来。
小长安被她这一哭弄得措手不及,追上来的老人和林子沐也是,小长安快步走到妇人身边,取下手套替她擦眼泪。
小长安安慰道:“姨姨你怎么了?不哭,不哭。”
妇人抱着她,好容易才止住哭声道:“安安宝贝对不起。”
小长安笑道:“姨姨不要说对不起,爹爹说了只有做错事才要说对不起。”
身后的林子沐面色难看至极,自父亲死后,母亲一个人拉扯她长大,这些年来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困难都再没见她哭过,而今天,母亲却被他惹哭了,放在以前父亲知道了,准得揍死他。
老人上前扶起妇人宽慰,林子沐走到妇人面前,直直的跪在雪地里,磕下头道:“对不起,儿子辜负了母亲的教诲,对不起。”
妇人哽咽着扶起他,搂进怀里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林子沐挣脱母亲的怀抱,来到小长安的面前,弯腰道:“对不起,把你一个人丢在雪地里。”
小长安偷偷地吐了吐舌头,心道:“对你娘道歉倒是挺诚恳的,只是对着我这个道歉,明显的敷衍好吗!”小长安也不计较,毕竟人家是亲娘,她一个刚来的外人,她算什么。
小长安皮笑肉不笑:“没事,哥哥,这没什么的,你多丢几次就习惯了。”
林子沐抬头瞪她一眼,小长安回瞪,看着妇人投来的担忧的眼神,小长安又笑道:“骗你的啦!”
老人无奈的蹲下,将她又裹紧了些,有些心疼的抱着她道:“上来,爷爷背你回去。”
小长安开心的“嗯”了一声,正要爬上老人的背,林子沐突然冲过来道:“我来背吧!”
小长安看着妇人宽心的眼神,看了自家师父一眼,师父点头,她也只能无奈的爬上林子沐的背。
小长安甜甜道:“谢谢哥哥。”
林子沐没说话,背着她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雪地里,四个人慢悠悠的往回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