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景晧摆头,“不是父亲的意思,是我为你准备的。”
宛妍不信。
赵景晧解释着:“她叫知影,今年十六岁,我早几年就认识她了,她还有个哥哥,叫陈轩,他们兄妹俩一直都住在我府里。父亲早先确实与我说过,找个会武功的女子来保护你,但这个知影确实是我寻来的……”
看着赵景晧急忙解释的样子,宛妍也生不起这个气来,“我懂了,四哥不用再解释了。”
“那阿茵你……”
宛妍微微一笑,“四哥好意,我岂能拒绝?!”
见宛妍答应,赵景晧也笑了,又讲,“不过是少了个教你骑马的师父,不要太在意,随军打仗到底是能成就功名的,把人家拘在帝都里到底也是不大好,你也不要再因此而生父亲的气了,父亲也是为着秦校尉考虑……”
宛妍越听越糊涂,也不知道皇帝为了掩盖事实,到底对赵景晧说了什么,不过,她虽然不喜欢皇帝这套说辞,但到底还是没去解释,任由赵景晧继续说着。
“所以,四哥已经为你寻了个贴身保护你的,晚些时候,我再给你物色一个马术师傅来教你……”
宛妍摇头,“马术师傅就不必了。有那个知影就够了。”
“噢,那这样,等你往后嫁人了,我就把知影的哥哥调过来,给你当护卫。”
马车在这个时候停了,宛妍说了一句随便,就下车了。
————
宛妍回去之后,太后也没有说些什么,只是让她好好休息。
临睡前,宛如过来宛妍这里,看见宛妍正在落发脱妆,她问道:“还没睡啊?”
宛妍回答,“还没,不过也快了。”
“哦。”
“阿姊坐吧。”
宛如坐下的同时,宛妍也落座了。
宛如沉默一会儿后开口,“呃……我有些话想与你说。”
宛妍点头,又使眼色让素茹和枝繁离开。
“其实我也不知道要从何说起,只是觉得我们这对姐妹做的看似很了解对方,但实则是走不进对方的心里。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想说说心里话。”宛如微微低头,“我父亲病逝不久,我母亲也去了,然后我就进了宫,养在祖母膝下,与你做了姐妹,但那时候,我并没有把你当作我的妹妹。我害怕、孤单,却不敢与你真正交心,哪怕后来与你渐渐熟络了,也不敢跟你说藏在心里的话。”
宛妍问道:“是因为我们有共同的伤痛吗?”
宛如点头,“你怕在我面前提起过世的父母伤心,我也顾忌着你已经不在的母亲而不敢去提及,还有,我们都失去了心里那个喜欢的人……”
宛妍感叹,“孤独、自卑、敏感,其实我们都是一样的。”
宛如抹掉眼中的泪水,“你比我好一点,你能有一两个倾听你的喜悲的知己,已经比我好多了,只可惜我是做不到了。”
宛妍把手搭在宛如手上,“阿姊,你今日与我说这些,就说明你已经做到了。”
宛如连连摇头,“不算,这不算,我……”
宛如已经泣不成声,宛妍连忙过去安慰她,“怎么不算?!”
待得宛如好些了,宛妍又说,“阿姊,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我的阿姊,其实我一直都很想与你共担悲喜的,只是我又怕会触到你的痛处,又怕会让你以为我是故意让你不好受的,所以……你那次在门后听到的话,我犹豫了很久,不知道该不该找你解释。”
宛如摇头,“不用解释了,我明白的。”
“嗯。”
“阿姊,你上次说让我看着水,看着看着就不怕,我有一次真的鼓起勇气去看了,好像现在并没有之前那么怕了。”
宛如一笑:“那不就好了。不管怎样,都要勇敢的面对,只有你不怕它,它才不会吓到你。”
宛妍点头,“阿姊,今晚与我一起睡吧。”
“好。”
说完,两人就去更衣上床了。
宛如问宛妍,“阿茵,你忘得掉他吗?”
宛妍想了想,然后说,“就像阿姊之前说的,纵然不想放,也要放,当断则断,不然害人害己。”
“是这个理。不过,我之前还没说完。手里放下了,心里也要放下,懂得取舍,学会放下,才能让以后的自己过得更好。”宛如想了一下,“但其实我好像也没做到,所以也没敢跟你说。”
宛妍说,“会的,总有一天,我们都会把那些伤心的过往都放下的。”
宛如点头,又问宛妍,“阿茵,你想好以后的夫君是谁了吗?”
“我那天听到祖母与父亲为我挑选的驸马,一个是三表哥萧澜,还有一个是楚国公府的林……林,”宛妍有些不记得了,“总之是大房那个排行第二的,嗯……也算是我表哥了。”
宛如哈哈大笑起来,“你怎么连人家的名字都记不住?”
宛妍解释着,“这不是很正常嘛,反正我也没见他几次,记得那么清干嘛。”
“你和萧澜也不过是见了几面,你倒记得清。”宛如又想起些什么,“嗳,不对,这两个虽说都是你表哥,但看你的表述,一个是嫡亲的表哥,一个是‘算是你表哥’,亲疏差别一下子就来了。”
宛妍无以反驳。
宛如又说,“要我看,萧澜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徐国公府家风好,两位舅母也是不错的,将来即便萧澜被你欺负了,只怕他们也会帮着你这边。即使嫁不了你喜欢的,嫁一个喜欢你的、能容纳你的也是可以的。”
宛妍笑而不语,心里仿佛已经有了主意。
有了主意,就要付诸实践,宛妍先是与太后说了要选萧澜做驸马。
太后自出了秦宇恒那件事后,都不敢与宛妍提起选驸马之事,此番见宛妍主动提起,也就不顾忌着当初与皇帝说的什么徐国公府不适合亲上加亲,还有这桩亲事对边境也有所影响,尤其是镇北大将军那边这样的话。直接与宛妍说:“若是愿意,就让你父亲帮你把他摆妥就好了,你也不必理会别的什么事。”
宛妍满意的点头,然后又特意让萧滢进宫来,通过萧滢打探打探萧澜。
萧滢听的宛妍问起萧澜,笑道:“我三哥应该是好事将近了,他快要定亲了。”
“哦!”
宛妍以为萧滢已经知道了,所以是拐着弯来调侃她,结果萧滢却一棒子打掉了她的想象,“他之前写过一封信来,说是对越州知州的女儿一见倾心,然后让家里人出面去提亲。”
宛妍喃呢着,“怎么这么快!”
“其实也不快了,磨磨蹭蹭了好几个月,到现在还没定下来。”说到这里,萧滢忽然想起些什么,“表姐,姑父不会真的有意让你嫁给我三哥吧?”
“不然?”
萧滢已经从宛妍脸上看到了答案,她才反应过来,但又暗暗骂自己,刚刚真是脑抽了,怎么就说了不该说的,然后又问了不该问的呢?
萧滢结结巴巴的说:“我……我能收回我刚刚的话吗?”
“你说呢?”宛妍揪着萧滢到一旁,“你最好给我老老实实、仔仔细细的说清楚。”
萧滢咬紧嘴唇,想了一会,干脆全都说了,所以壮着胆子去问宛妍:“那你知道我三哥他曾经喜欢过你的事吗?”
宛妍再一次惊呆了,“什么?!”
果然宛妍还是不知道,萧滢在心里苦叫,早知道就不这么说了。可哪里有早知道。
萧滢看着宛妍的神色,还是硬着头皮说,“其实我也不知道实情是怎么样,我只是知道一点。”
“别废话,快说。”
萧滢在宛妍的催促下缓缓开口,“之前我不是帮我三哥给你一个团扇吗?”
宛妍点头,“对啊。”
萧滢继续说着:“我记得后来伯娘和我阿娘说‘只怕那孩子是喜欢上三娘了,这才巴巴的把那团扇送过去’,然后我阿娘也说‘还有之前冒着挨打的风险也要带着她们出去外面玩,只怕是那时就已经喜欢上了’。”
宛妍追问:“那后来呢?”
“后来……好像是没有后来了,其实当初我也不清楚他们说的喜欢是这种意思,我以为是单纯表哥对表妹的喜欢……”
宛妍打断萧滢,“说说那个越州知州的女儿。”
“哦,大概是在几个月前,我三哥就写信说要娶安雲,就是那个越州知州的女儿,应该是怕祖父不同意吧,所以才让伯父伯娘先点头同意,呃……半个月前,姑父有意无意提起你和我三哥,然后他们就意识到了,好像写了封信给三哥,说了这件事,但……三哥说‘非安氏不娶’,然后伯娘就说‘当初他对三娘只是一种爱慕,或者是好感吧’,所以……”
萧滢说的杂乱无章,但宛妍还是听明白了,“原来是这样。”
萧滢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嗯……表姐,我三哥未必不是不喜欢你,毕竟他当初……”
“阿滢,我想给他写几句话,到时你帮我给他。”
“嗯。”
宛妍磨完墨后,就在信笺上写上了这一句话:许久不见表哥,不知今能刻双面团扇否?
萧滢拿起来一看,“就一句话,还是这么隐晦,三哥他能明白吗?”
宛妍点头,“他能明白的。你把它夹在你的信里就好了。”
……
半月后,宛妍等到了回信,在夹着的一张信笺中,只有短短的一句:今已不喜团扇,故不能。
宛妍看了,沉默了许久,萧滢又拿出了萧澜给她的信:“这里好像有段话,我觉得三哥他说的怪怪的,我好像也看不是很懂。”
萧滢指了给宛妍看其中的一段话:当初刻舟以求剑,以为是表达对剑的喜爱,却是误以为自己极其喜欢剑,但其实喜欢的是对岸的长枪。
宛妍看了之后,笑了笑,“我这把故剑,或许他想过捡回来,但他并没有,因为他早就意识到他并不喜欢。”
萧滢这才明白原来萧澜是这个意思,但又怕宛妍伤心,所以出言安慰着宛妍,“表姐,不要伤心,他与那个安雲现在还没定亲,为时不晚,你还能让他做你驸马的。”
宛妍摇头:“与其刻舟求剑,不如重新打造,何必强求。”
————
其实宛妍对萧澜也没有多大的喜欢,只是觉得他合适而已,既然他已经有了他喜欢的,那就不必强求了。
毕竟情感的事,有时候真是强求不来的,宛妍只希望往后萧澜和安雲过得好。
至于她,好像已经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了,除了楚国公府那位,稍稍能看得入眼,要是换成别家的公子,也不一定比她那个也还算是表哥的表哥好,所以也就选了他了。
因着楚国公府的孝期没过,太后也只是找了宛妍的表婶张氏初初谈了一下,并没有大张旗鼓,张氏只说着要捎信给还在祖籍林州的林世珹,然后就没后文了。
但宛妍也不在意这事儿能不能成,只是平平静静的在宫里呆着。
得知景如蕴有了身孕后,宛妍心里也是真的高兴,几乎天天都跑去和与景如蕴作伴,一会儿喊着景如蕴为“景娘娘”,一会儿谈论着是弟弟好还是妹妹好,说得景如蕴高兴极了。
有着景如蕴的喜事,宛妍也渐渐淡忘了之前的事,但在元旦时,与苏柏蓝说的一番话,宛妍就知道自己到底是没有放下。
苏柏蓝与宛妍说,“三娘,我很快就要成婚了,在今年的三月。”
宛妍微微一笑,“那很好啊。”
“是幽州刺史陆博文的女儿陆淼淼。”
“嗯,想来也是个不错的姑娘。”
两人一时无话,苏柏蓝犹豫了许久,才说,“三娘,你知不知道我其实是喜欢你的?”
宛妍这才时想起景如蕴说苏柏蓝对她有喜欢之意,她当时听到后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想着不能有让人误会他们,所以在后来见到他时,都有刻意的保持距离和避嫌的举动,只是没有想到苏柏蓝到底还是说了出来。
宛妍回答:“但我是真拿你当哥哥,真的不曾有过半分的喜欢。”
苏柏蓝愣了一下后笑道:“我明白的,即便你也喜欢我,我们也没有可能的,我今天只是想着与你说一声而已。”
宛妍低着头,“苏柏蓝,对不起。”
“啊?”
“不要问为什么,我就是想跟你说这一句放在我心头很久的话。”
“哦。”
“你以后一定要好好对这位陆姑娘,她没有错。”
苏柏蓝点头,“我……先走了。”
“苏柏蓝。”宛妍叫住了他。
“以后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只要你叫我,我一定帮。”
苏柏蓝摇了摇头,“我猜得出来,圣上赐婚,多半也是你的缘故,但我们不是兄妹吗,所以,你不用欠我些什么。”
宛妍看着苏柏蓝的离去的身影,小声说着,“谢谢你,柏蓝哥哥。”
……
昌裕二十年二月,皇帝下旨为宛妍和林世珹赐婚,让其二人择日成婚。
太后是这么与宛妍说的,“其实早在去年十月,你表婶就已经答应了,只是怕着你表叔会不同意,所以才假托着要捎信。得到你表叔的点头后,我们就立马撮合这桩婚事,但又因连一年的孝期都没过,故而拖到现在才下旨赐婚。”
宛妍问道,“要是顾忌着守孝,是要等多两年吗?”
太后点头。
“那无妨。”宛妍看着太后,“祖母,我过几日想出趟宫。”
“又出宫?”
“我想把‘铃儿’放生。”
太后想了一会,终是点头,“行吧,让知影陪着你。”
“嗯。”